章逸低头接过批复完的奏折,见苏弈赏花逗鸟,尽显孩子心性,心中则忧虑起来,这枫岚山已是圣炎王朝的圣地,苏年此人阴晴不定,城府极深,纵使是陛下血亲,也不可不防。
章逸直言道:“今日,长公主虽是为保护陛下,但举止狂妄而不敬,还在雷弥民众前出尽风头,压了陛下一头,着实不妥。”
幽暗的烛火,屋檐悬挂的木笼内鸽子扑来跳去,白墙拉长挣扎的影子给人一种压迫感。
苏弈挑了只最机灵的雪鸽,抓在手心,系上纸条,说:“孤知道你想说什么,皇姐是父皇安插在岚玄宗中一枚棋,也是孤名义上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就如缪楚将军,能助孤一臂之力,也能倾覆孤的帝座。”
苏弈话锋一转,“但敢问章丞相,杀鸡取卵尚且要饲养数日,皇姐已是天人,她要夺孤这帝位,总要有个理由,这个理由章丞相能想出来吗?”
这稚嫩的小皇帝,竟让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章逸有了种莫名的压迫感,他慌忙下跪,低头不敢再直视苏弈,“长公主与陛下血浓于水,臣不敢非议。”
苏弈连忙扶章逸起身,随即笑了笑,“章丞相何故下跪?孤可没怪你,你既然这般担忧孤,必然也是听过孤的传闻罢?”
章逸老脸煞白,他打听新帝过往这事,何时传到苏弈的耳朵的,这小皇帝难道早在朝中大臣里安插了亲信。
信鸽飞出镂空金漆木窗,苏弈凝视着洞窟透出的日光,双手背后,道:“母后曾说,第二胎她生的若是皇子,那父皇就不会将她冷落在后宫,也不会送走阿姐。母后疯了后,孤就时常被打扮成小皇子,被她用戒尺训诫。冷宫里的人,都不知孤的身份,屋子里的仆人,甚至连冷宫里的狗,都能欺负孤。自小,孤学会的就是隐忍和装病,只有隐忍才能让那些虐待孤的人扫兴,装病才能让刚入宫的好心宫女赏我个馒头吃。”
章逸擦着汗,一脸惶恐,如此悲惨的过往却被苏弈用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陛下会将这等隐秘的事告诉他,必然是已将他的软肋握在手中。
苏弈慢条斯理道:“章丞相,你觉得是林尚书讲得清晰,还是孤讲得更为确切。”
“臣明白了。”
章逸突然觉得脊背生寒,只觉得君上的心思深不可测,不敢再小瞧了苏弈。
苏弈笑容不变地和气请章逸入座品茗,这回倒是章逸拘谨,不敢再如往日那般倚老卖老,有空没空说教年轻的君上。
章逸夹起狐狸尾巴,总算老实了许多。
苏弈心里舒坦了,拿起茶盏,喝口姜茶,暖了暖身子。
章丞相对雷弥国忠心耿耿,可惜太爱管闲事,处处皆插上一脚。
以后有重大决策起了分歧,这顽固的老臣必然阻拦,稍微露点明牌警告他,以防太让他把自己当回事。
贴身侍卫冯良敲门后,慌忙走入,见是苏弈的心腹大臣章逸,也不避讳,直接单膝跪地汇报道:“陛下,已按您的吩咐,在魍洲和圣炎的边境要塞启动埋在雪山底下的冬雷震,待这些撤退的圣炎军行至山谷,此雷弹便会令山脉震荡,大雪崩塌,让这些圣炎残兵有去无回。”
古国遗迹废墟冬阳暖照,魍洲大雨已歇,也不知阿姐是否已到枫岚山。
苏弈思罢,果断发令,高瘦的身板颇有威仪,道:“冒犯我雷弥境内者,皆当诛,冯良,你接孤御令,派刚上任的吴将军前往边境要塞围堵圣炎军,能否坐稳这护国大将军的位置,就看他的表现了。”
魍洲的碧翎潭是一汪温水潭,白雪皑皑的寂静冬景唯有此水流汩汩,热气蒸腾。
前方便是魍洲的边界,炎冬谷是距离圣炎地域最近的山脉,还需行军一个时辰才可到达,圣炎军在将军的命令下决定在易守难攻的碧翎潭地域驻扎休息,度过黑夜,第二日再赶回圣炎国。
圣炎国派兵千人奇袭雷弥,这回带兵出征的是曾大胜雷弥军队的谢天辽,因危险重重,兵部侍郎谢长惟爱子心切也赶往前线来到魍洲。
谢长惟在军营内听说镇国将军府的千金叶菡趁着这次奇袭浑水摸鱼去敌方地盘救人之事,不由焦虑踱步,直至友人之女平安归来,心尚安。
谢长惟与镇国将军叶行磊是生死之交,见叶菡这般不知轻重,独自救人,不由当面训斥了一番。
“谢伯伯,我知道错了嘛,但被掳走的有我叶家军的厨子陈阿伯,民以食为天,本来啊,这军营里就没啥吃的,现在连会做一手好菜的厨子也不见了,那我们叶家军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叶菡俏皮地扬眉一笑,她神采奕奕地单手拎着一大袋沉甸甸的野果子,劲装紧勒窈窕身段,红衣胜火,似株艳丽燃烧的红枫傲立雪地中。
她拳头锤了下那被掳走的厨子肩头,厨子吓得一哆嗦,连声道:“是啊,是啊,大小姐说的是。”
谢长惟无奈地叹气,知道这小丫头根本就没当回事,说:“圣炎帝病重,群龙无首,叶磊行又镇守暗渊边关,马上你便要陪同皇女前往枫岚圣山闭关修行圣炎秘法,这个节骨眼,可不得出错。”
传闻,雷弥一族与圣炎一族皆是神的后裔,其中圣炎一族为古凤凰的后代。
圣炎王朝有律法,只要是皇亲贵胄,无论男女,在枫岚山圣地修行完圣炎皇室流传下来的圣炎秘法,便会形成圣炎凤凰命格,而此命格持有者,便是下一任新帝。
圣炎帝有三子三女,唯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通过初试,枫岚山岚玄宗现任掌门千云子对皇女姜元璃颇为看重且吩咐一等高手枫岚仙子收她为徒,故而圣炎帝已明里暗里将姜元璃钦定为圣炎王朝下一任君主,还特地找镇国将军之女叶菡陪读,可看出其中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