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刚跑过来时瞧见过武公子,他那会还有气,小脸涨紫,张着小嘴,颜容骇人,倒真像是中邪,但更像是……
申建双目怒红,大喝:“偿命来!”
一道寒光随话音刺向翠心。
“慢着!”如是脑子一热,挣开易老夫人扑过去。
剑光险险在她耳畔掠过,斩断几根青丝,便猝然停住。
“申校尉战场厮杀多年,竟也信这些无稽之谈。若邪祟能害人性命,那将士们便都可以解甲归田了。”
一个衣袂翩翩文官模样的年轻人握着申校尉手腕,力道竟不逊于这位武将新贵。他趁申建犹疑之时,反手夺过长剑,丢到地上。
如是来不及感激对方剑下救命,转身趴在地上,扒开襁褓。申武浑身渐渐乌青,双唇黑紫,眼皮肿胀,原本娇软的小身躯僵直。
若她没有猜错,申武应该是呛了什么进气管导致窒息。
她附身贴在申武胸口细听,时间耽误太久,心跳已很难辨认。她成年之后经常回孤儿院帮忙,一次院长请来一队医护志愿者,教授急救常识,她正巧也在,便有模有样学了一番。
虽从未实习过,也不知自己学到几分,但此时哪有迟疑退缩的时间,窒息越久对申武越不利。她将申武平放在地,进行心肺复苏。因异物堵塞,气道不畅,她察测到一丁点微弱心跳后,马不停蹄掐住他小下巴翻转过来,头向下跨趴在自己手臂,用掌根大力叩击肩胛骨中线位置。
众人见状,躁动起来。
“为何要亲嘴?怎么还打尸?这不侮辱人么!”
“是……渡气吧?”
“你们懂什么,这位是易内使家的女公子,死后入土,得王母亲自归还魂魄,自己踢翻棺椁,扒了个坑爬出来的!”
“真的假的?”
“话不虚传,众目睽睽啊!”
“我怎么听说是她偷吃了华阴上士服食还仙的丹药啊?”
“不对不对,她本是天上神女,下凡历劫来了!”
……
申建本欲动怒,听到众人如此说,心中竟报了一丝希望,胡乱抹把眼泪,跪爬过去,死死盯着如是一举一动。
如是对凡杂之音一概充耳不闻,她绷着眼耳鼻舌身意,大力拍着申武,又翻转仰面,按压胸腔,如此反复交替。
滴漏的声音渐渐盖过众人议论,如是手脚酸软,瘫坐在地,申建便学着她的样子继续,然而粗手苯脚的全然做不到点上,如是无奈,大口喘息几下,又重新接过。
夜色只要露头便蔓延的很快,众人心悬在一处,连烛火也忘记点燃。昏暗中如是在内心祈祷申武给点反应,手上像是赌上命般越拍越用力,随着最后一掌重重落在申武后背,隐约间,一个东西从他口中喷出,滚落在如是腿边。
申武呜咽几声便爆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啼哭,如久旱逢甘露。孩子哭声居然如此悦耳。
如是手臂脱力,差点摔了申武,幸得申建一把接过孩子。八尺铁汉,喜极竟呜呜呜哭泣起来。
人群这下彻底沸腾,叫好与鼓掌纷至沓来。沸反盈天中,如是依稀听到“巫女”二字,不由好笑回望。这才发觉夜幕悄然降临,月隐云后。
易家仆婢陆续点上亮,青石灯中烛火摇曳,出手夺剑的人已不知去向,以她的角度,眼中是众人衣摆浮艳,白天各色面容,当下只露出黑洞洞的七窍,每个人都一样,相似的有些骇人。
晚风拂过,她汗湿的中衣贴身冰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医工赶到时,申武公子已无大碍,申夫人也悠悠转醒,医工开了副安神的补剂,又被何叔恭敬送出。李竹君命蝉衣随侍易老夫人、如是,一同去陪申建夫妇,自己则帮着易仲良招呼宾客。
申建将酣然入睡的儿子抱给申夫人,又将方才诸事细细道来。申夫人脸上一点点恢复人色,听完夫君讲述,便起身下榻,抱着孩子对如是倒头就跪。
如是原地跳到易老夫人身后:“这这这……这是干嘛……”
申夫人眼泪簌簌:“易娘子大恩!救武儿一命,我与申建万死难报,请受我夫妇二人叩拜!”
申建也撩袍跪下,两人郑重举手抵额,而后三叩首,久久不起。
“这这这……”如是没受过如此大礼,手足无措,就探头道,“不用不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申建夫妇依旧不起,如是想起她见别人拜礼,对方都要回礼,于是对面跪趴。申建夫妇一看,伏的更低。
易老夫人见状,轻声提示:“易生,还不快上前扶起。”
如是晓悟,急忙爬过去搀扶二人,二人这才借势起身。
申夫人泪流不止,反手紧握如是的手:“易娘子,你救了武儿,就是救了我的命!我娘家是魏郡冠县新垣氏①,我弟弟新垣荀,现任城门侯,今后易娘子若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必舍身图报,肝脑涂地!”
如是颇为动容,不好意思笑道:“举手之劳,不敢居功。武公子福泽深厚,有上天眷顾,才能化险为夷。申夫人,申校尉,你们能不计较我莽撞,下手重,我也……挺感激的。”
“哦,对了,”如是猛然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置于掌心,“刚才武公子正是因为这个东西呛住气道,才使他窒息,若再耽误片刻,怕是神仙难救。”
众人望向如是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