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来犒军,不知所携饷银粮草几何?”淳于将军费尽心机瞒住的消息,其实从楚王踏出长安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
若是真等长安来人到鄯州城门她才知,那她这个长公主也算是做到头了。
只是鄯州的情形和楚王辖地不同,犒军就算只是个名头也不可相提并论,楚王要是想拿自己在楚地当土皇帝的那一套,空手来此,那她才不管什么圣人来使,先打出去再说。
“楚地富饶安定,楚王自是高枕无忧。可鄯州才平吐谷浑,时不时还有高昌进犯,战火频燃。银钱粮饷,楚王带了什么来?”
楚王殿下被抓着手腕,也不挣脱,扬了扬下巴,示意长公主去瞧。
并驾马车,四角悬铃,车壁漆红纹凤,绯色窗帘上的夹缬纹样是宝相花。
这是她的马车,管彤长公主的赤芾车。
“谁准许你将——”
长公主话都没说,那车里蹿出个宝蓝色的胖球,那胖球爆竹一样撞进怀里。
她下意识接住,胖球黏黏糊糊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姑母,珣儿好想你!”
“珣儿?你怎么跟来了?三年不见,都长这般大了!”
还不待宝蓝胖球大叙相思,长公主便拎着他的耳朵把人从怀里提溜出来,“你阿爷知道你出来吗?”
慕珣踮脚歪头去贴长公主的的手心,白胖的小脸五官皱起,讨饶道:“姑母!您又拧珣儿耳朵,都要给拉成驴耳朵了!珣儿都七岁了,也是要面子的。”
管彤公主冷若冰霜,“要面子?太子殿下都知道什么是面子啦?”
慕珣,圣人与皇后的长子,周岁时便封太子,自幼最黏管彤。
管彤公主嘴上那么说,还是顾忌着有外人在,没再拧他耳朵。
慕珣又亲亲热热地挽着长公主的胳膊,“姑母,你都不知道,你不在长安,珣儿想你想得眼睛都要哭瞎了,比孟姜女还难受,所以特意带着赤芾车接姑母回京!”
管彤公主眉心狠狠一跳,克制住了再揍他一顿的冲动,转而同淳于将军道:“拔营吧,给太子殿下和楚王接风。”
淳于将军眼色极佳二话不说便退下去办了。
这是要把人清走好算账的架势。
慕珣突然就回忆起了被姑母支配的恐惧,胖球又一骨碌爬回了车里。
掀着车帘胖手一招一招地,“姑母走哇,我要去姑母的王帐!”
这下子,连楚王都听清了长公主沉重的呼吸声。
倒是有趣。
哪怕尊贵如太子,到了管彤公主的赤芾车上也得乖乖坐下首。
太子殿下丝毫不介怀,喜滋滋地给长公主倒茶,连楚王都沾光能分一杯。
“姑母,阿爷知晓我来,你莫怪楚王,我躲在赤芾车上,到驿站才爬出来的,楚王也不知情。”
管彤不接他的茶,太子殿下再接再厉,“我是——”
管彤横他一眼,太子殿下立马改口,“孤是思姑心切,特意求了阿爷的,这是今年最好的阳羡茶,是姑母喜欢的,我,孤特意给姑母带来的。”
“看来该给你换个严厉些的太傅了。”堂堂太子殿下,这都同太后学了些什么。
“再这般下去,你是不是要提着针给你姑母绣花了?”
“咳!”楚王没忍住,咳了一声,强压笑意看着这一对姑侄。
“姑母,珣儿这不是怕您不跟我同楚王回长安嘛。”
太子殿下又从桌案底下摸出个食盒,打开来是一盒子的单笼金乳酥,也是管彤公主喜欢的。
“姑母,吃!”
太子殿下的姑母不吃,就想看看这胖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公主不接招,太子殿下变脸如变天,当即丧了一张脸,像颗瘪下去的蹴鞠,“您都不知道,您走了以后,珣儿真的受了好大的委屈。如今长安尽知楚家妃,何人还知齐皇后?”
楚家妃?
长公主面色不变,眼神却复杂起来,幽幽叹道:“那小娘子还真是有些本事,才三年便从无籍女官爬到妃位了,也不知她脸上的伤好了没有。”
长公主殿下被发配至此,便是因为如今这位盛宠优渥的楚妃。
握着马鞭趾高气昂的骄横公主和跪在地上捂脸哭泣的柔弱新宠。
圣人选了后者。
趁着长公主陷入沉思,太子殿下拼命给楚王使眼色。
二人相处月余,也算熟识,于是楚王成功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求救信号,适时补上一句,“公主殿下,小王此次前来,真正的目的是替圣人迎您回京的。”
楚王奉上陛下亲笔手书。
管彤目光落到信封上吾妹亲启四个字上,却并不接过,也不辨喜怒,“此事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