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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死鹊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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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他的人无一不是玄门修士,听他满口胡诌招摇撞骗,与猫逗老鼠没什么两样。

丛不芜坐在明有河身边,小心为他上药。

“许是修行枯燥,想找些乐子。”

城中里没有犯了杀戒的妖修,算那术士走运。

倘若换了别处,他这样的半吊子大摇大摆闯进城,不出三步便可血溅城门了。

明有河低着头,“也许他算得很准呢。”

淡黄色的药粉散发出浓浓的苦味,丛不芜道:“占算一道他还不够格,不过……你看到他包袱上挂着的玉牌了吗?”

“眼熟。”明有河思索片刻,问道:“那是仙门所用?”

丛不芜点头,“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式。”

待药粉融化在刀口里,丛不芜将明有河卷起的裤腿放下来,又搀他躺下,才收药坐身。

“你好好歇着,我出去走走。”

她说得隐晦,明有河牵住她的手,叮嘱道:“一定要找个不认识我们的。”

丛不芜与他是被赶下灵山,说难听一点就是“扫地出门”。

里子面子全丢干净了,有头有脸的修士想必都知晓这桩丑闻,明有河不想让丛不芜受人冷眼。

丛不芜:“你放心。”

礼晃对她恨之入骨,对明有河也恨屋及乌,各地修士与灵山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若随便逮个医修来,也许明有河会被治得一命呜呼。

楼下安安静静,偶有人声,算命局已经散去多时了。

丛不芜走到最后一层木梯时,地上罩了一层黑影。

她抬眸,声音冷而轻:“怎么?”

横挡在前的是一堵肉墙。

算命术士也许先天有疾,浑身皮肉都横向生长,偏还身穿白色道袍,将肥肉紧紧勒住,活脱脱一头待宰的白猪。

他捋着稀疏的白须,没注意到包袱上的绿色玉牌发出了微光。

那是遇大妖之昭,不祥。

好好的宝贝,落在这样不识泰山的人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姑娘,老夫观你……”

丛不芜并起两指,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手上紧攥的符纸抢了过来,扫视一眼,开口道:“老人家,你的符,只画对了一笔。”

术士听在耳中,登时面色青白交错,印堂却隐隐发黑。

他一把将符纸抢回来,“不可能!”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丛不芜一脚把他踹开,术士咕噜一滚,仰翻在地。

他气喘吁吁,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料被踹中的腹部剧痛难忍,一时间,竟然半点气力也使不出来。

等他缓过一口气,丛不芜却不见了踪影。

丛不芜在城中游走一圈,虽然没带回半个人影,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前方百里有城名为‘问鹊’,驻守仙门姓靳。

是她未曾听过的姓氏,可见其与灵山牵连不多。

辰时,丛不芜与明有河已经出现在去问鹊城的路上。

明有河没什么精神,丛不芜的话也不多,两人默默走了许久,明有河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丛不芜侧眸:“怎么了?”

“有东西……”

明有河的手指向道旁的密林,鼻尖痒得厉害,没忍住又打了第二个喷嚏。

能让他如此失态的情况,可不多见。

密林翠茂,光线被树叶打散,落下一地金黄斑驳。

越往内行,光影越稀。

头顶参天的枝叶是把天然的伞,将明亮日光遮在伞外。

丛不芜拨开身前的绿枝,看着树下一团白物,有些诧异。

明有河探头一看,也跟着奇道:“这不是客栈那个算命的术士吗?”

术士不着寸缕,白花花的肉|体瘫倒在树下,一半已经被泥潭般的土地吞食进去,胸口空荡荡的露出一个大洞,心被挖了,却不见血。

他一脸沉迷陶醉,嘴角的笑在灰蒙蒙的脸上分外诡异。

距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有一株凋零的巨大黄花。

黄花的根却不是长在土中,而是深深地插|在术士的心脏里。

那颗心脏通体漆黑,可见术士生前品行。

明有河看了一眼,便道:“想必是夜间赶路,遇到了林中花妖。这花妖还真是不挑食……”

花妖道行尚浅,好好修行化出人身指日可待,可它偏偏不走正道,勾了人心来吃。

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勾了术士的一颗坏心,将自己生生毒死了。

丛不芜扫了眼地上的枯萎的黄花,“林中光照甚少,灵气微薄,长不出这种作祟的花来。”

明有河不想费心去猜,话说顺了,抬出自己祖宗来:“狗咬狗,反正都死了。”

言谈间,术士的尸|体已经完全陷入泥里,误打误撞的入土为安了。

丛不芜背着命有河转身离去,身后却有东西破空飞来。

回首凝眸,带着破釜沉舟气势的绿色玉牌当啷坠地。

丛不芜对死人的东西没兴趣,二人出了密林,被阳光一照,愈发衬得方才林中阴风阵阵。

他们又行一程,前路陡然开阔,远远可见一座气势磅礴的拱桥,壮如飞龙在天,映在平静水面。

走近了,丛不芜才在桥头的青碑上看到了它的名字。

鹊桥。

明有河虚弱地打趣道:“我还以为眼花了,鹊桥……那不是仙女儿的桥吗?”

丛不芜向前方眺望,“看来我们已经到问鹊地界了。”

鹊桥上的石板虽然厚重,但由于年头已久,稍一定睛,便能瞧出许多岁月端倪。

风的剐蹭,雨的凿痕,它们给水面留下一段空白,给予鹊桥许多青睐。

桥下水流恰似一条银带,粼粼波光有些晃眼,在拱桥最高点,丛不芜却走不通了。

“哪里来的黑鼠?”

密集的黑鼠拖着竹筷一样粗细的尾巴,鬼魂般无声无息,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窜出来,停在桥的另一端。

它们聚成一条黑河,无声地骚动着,贪婪的眼珠盯紧着桥上的人,仿佛急不可待。

明有河眯起眼:“那朵黄花,不会是这些黑鼠养的吧?”

丛不芜不语。

黑鼠个个体型硕大,明有河想要积德,难得收敛性子,没有一道符火将它们烧了。

“去!去!好鼠不挡道!”

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并不清亮,一听便是个病秧子,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鼠群却寂静一瞬,缓缓让开一条窄路。

只是那条路的方向,与丛不芜去问鹊城的路相去甚远。

桥下流水潺潺,杀生会污了好景,丛不芜手腕轻转,指尖多了一纸符,还没甩出去,一只黑鼠就利箭般凑上来,哆哆嗦嗦地蹭她的脚尖。

指尖的那道符倏然不见,丛不芜眉头轻挑。

这些黑鼠,是在引路?

黑鼠蹭了没两下,丛不芜耳边便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啼哭。

猫儿一样,独属于婴儿的哭声。

刹那间,鹊桥边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水停风止,丛不芜连明有河的呼吸也听不见了。

明有河来了兴致,“青天白日撞鬼,好新奇。”

丛不芜用看着桥下涌动着的鼠群,一只体型更大的黑鼠从远方跑来,带起茫茫的尘土,在半空滚成浓浓的呛人烟霾。

“仙长,您终于来了。”

黑鼠背上背着一个婴儿,通体青灰,瞳孔全白。

赫然是个死婴。

黑鼠开口说话不稀奇,稀奇的是,它的声音太过稚嫩,宛如小儿。

丛不芜顿时了然于心,好整以暇地打量起那只黑鼠。

它被开膛破肚,腔子里空无一物,乃一只死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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