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许薏去洗漱上床,终于睡了两天来的唯一一个好觉。
睡前,她总觉得忘了什么。
待第二天起床,才猛然想起来。
师兄的戒指!
师兄的订婚戒指——还在她这里。
许薏已经知道自己很可能是错拿了戒指。师兄这几天丢了订婚戒,肯定也在找。
她要不要,跟他说那天是她不小心拿了……
闻诉没有温度的眼神在许薏脑袋里一闪而过。
不,不行。
经过昨天发错消息的事,许薏这会儿已经彻底没了胆量。
周日上午,许薏赶着时间写完作业,去实验室泡了一个下午。等做完三四轮耗时间的显影实验,结束出实验楼时,天色已然黑了。
她望着远处小草坪上五彩霓虹的草地灯,突然想到了个地方。
半小时后。
汀大南门,对街,清河大厦商铺一楼,BerryPark酒吧。
酒吧的店门才开,吧台后的酒保擦拭着杯子,朝女孩手里拿的戒指看了眼,道:“还戒指?”
“是的,可以请你帮忙还一下吗?”吧台前,许薏转身指远处的某个沙发座,“我是前天晚上在那里捡到的。”
“我看看……”
酒保接过铂金的素圈戒指,转着看了半晌,哟了一声:“卡地亚!”
他摇头把戒指还给她,好笑道:“美女,这个你还是找警察吧,我们这儿也不知道是谁丢了,还不了。”
“我知道是谁。”许薏努力争取,“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麻烦你们帮忙还给他,可以吗?”
“我等下就坐到那边角落里,他要是来,你们就说……是你们捡的。”她又补一句,“可以吗?”
小姑娘眨着双润泽的眼,坚定中带着求救,男酒保和旁边另个酒保一愣,双双对视了眼,都笑了。
“你知道是谁?”
“不会是你前任送的吧?”酒保打趣,“你要退婚啊,美女?”
许薏连连摆手:“不是……”
旁边的男人想起什么:“哎,不过昨天——还是前天,确实有个帅哥说丢了什么东西,什么来着……”
“好像也是首饰啊,戒指一类的……”
师兄!
许薏亮起眼睛。
“但那帅哥没留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酒保抱歉地笑。
“这么贵的戒指,我们不能收,万一一会儿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说不清楚。”
.
包里师兄的这枚订婚戒指,果然是她喝醉捡回来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该怎么把戒指还回去。
她那天怎么就没把戒指直接还给师兄啊……
从酒吧出来,许薏追悔莫及。
直接给师兄?
她暂时叉掉了这个可能。
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生路——不,办法……
悄悄给他?
让师兄在自己身上找到,以为是自己错放了。
许薏想了下不被闻诉察觉的情况下,把戒指放到他身上的办法。
嗯。
是她的文章明天就登上核心期刊的难度……的,一百倍,吧。
就在许薏已经打定主意,要等在闻诉周五那节经管院的代课下课后,亲自把戒指给他,赔礼道歉再认罪,谁料两天后,师姐把一把钥匙给了她,道:
“小许,你受累去一趟闻诉师兄的办公室吧。”
许薏这天下午没课,刚进实验室,迎面被师姐塞了把钥匙,迷茫低了低头:“啊?”
师姐叶楠有急事要走,边摘口罩,边简略解释:“新买的一批试剂到了,但实验室里那台二维码打印机坏了,还剩一百多张标签没贴呢。”
“我记得闻诉师兄办公室里也放了一台机子,你帮师姐去跑一趟,回头打印完了入个库。”叶楠不好意思道,“喏,这个,师兄放实验室里的备用钥匙。麻烦你了,师姐回头请你吃饭啊。”
汀大药学院的实验室都有一个试剂归档的系统,每个实验室新买试剂,都需要登记进系统,同时把系统里自动生成的二维码打印下来,贴在相应的试剂瓶上。
平时在系统里就能统一查看试剂的信息和剩余情况,方便及时查漏补缺。
但今天打印二维码的机子坏了。
好在师兄的办公室还有一台。
“科办楼6013,别找错了。”叶楠叮嘱许薏。
师兄毕业后虽然没有留校,但挂着职位,在科研办公楼里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楼就在实验楼的对楼。
许薏拿着钥匙和两卷空白的标签打印纸,穿过两楼之间的绿荫小道,进办公楼。上电梯时,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
师兄在汀大的办公室,也是他的地方。
她把戒指还到办公室,不就是还给他了吗?
师兄怎么找到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就不用当着他的面撒谎,再编个理由了。
走廊安静而宽阔,许薏穿过一排的教授办公室,找到6013,站定。插入钥匙。
小心翼翼地,压下了把手。
推门。
这是许薏第一次来闻诉的办公室。
淡淡的纸墨气息迎面而来。
不远处,正对着门的褐木办公桌后,阳光穿过两扇明窗洒落进大半个房间,空气里有细小微尘浮动。
作为单人办公室,师兄这里算得上宽敞了。
两墙都是书柜,柜上满叠书册和文件,进门右侧有一处摆沙发小桌的会客区,许薏在旁边的木柜顶上看到了实验室要的机子。
她关上门,把打印纸放在小桌上,没有急着打印。
做了两次心理建设,许薏从背包里找出戒指,挪到了宽大的办公桌前。
眼前的办公桌整洁到了过于简单的程度。
桌上只立着台式电脑的大屏,鼠标,键盘。旁边一台打印机,一盒抽纸,一沓讲义纸,一个小小的桌面纸篓。
除此外,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放哪里……
许薏把戒指搁在了键盘前。想了想,又摆到鼠标旁。
还是。
放抽屉里?
她伸手要拉旁边下方的抽屉,及时顿住了。
不太好……
就在许薏纠结时,走廊上隐约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是听说了……”
是个教授。
她回了回神。
要不,还是……放在讲义旁边吧。
周五师兄上课来拿讲义,应该就看到了。
下一刻,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地从办公室门上响起。
许薏一震,瞬间抬起脑袋。
咔哒一声。
门开了。
声音跟着传了进来——
“你那个川芎嗪合成制剂的专利,今年通过授权了吧?”
说话的是个约莫有六七十的老教授,容貌端方,笑容和蔼,和闻诉一起进了门。
闻诉放了钥匙,半咸不淡地应了声:“嗯,上礼拜刚公示。”
“您坐。”
陈仲桥闻言笑了,指头点点他,道:“你这个脾气,就是太狂。”
虽是指责的话,但老教授还是笑着,在小沙发坐下了,看出心情很好。
看到小桌上的几张纸,他想起什么来:“哎。上周你是给小严去代了一节课吧?感觉怎么样?”
闻诉瞥了一眼关着的窗户,迈腿走向窗边。
“还好。”
他边回,边翻下窗锁,拉开一半的窗透气,回身从桌上抽餐巾纸,道:“照本宣科的理论课——”
男人的话突然中断。
他的目光定在了办公椅的左侧,连擦手指的动作都一下顿住。
许薏祈祷了成千上万遍。
不要被师兄发现。
可现在。这一刻。这一分钟。这一秒。
后背紧靠着办公桌左侧抽屉一列的,在桌下角落边边上的,恨不能团成一个小小小团的许薏,隔了一张挡不住半点视线的办公椅,还是跟闻诉对上了视线。
她完了。
她,完蛋了。
许薏的心里满是一片死神降临的戚戚然。
桌角边,角落里,女孩正在底下缩成着一团。
前方窗明日晒,午后西斜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晒着她全身。她抱着膝盖,贴着一排抽屉,躲藏不能,黑葡萄般的眼水汪粼粼,分不清是晒的,还是快要哭的。
对视几秒,闻诉面无表情,将椅子推进办公桌。
脚步声径直踩了过来。
她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完了——
许薏一个闭眼。
哗啦一声。
眼皮覆罩上了阴影。
许薏懵了懵,一点点睁开了眼。
又呆了呆。
闻诉越过她,抬手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