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从路过的侍者手中盘里端起一杯咖啡,晚宴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喝,这是专为她制作的。晃动马克杯良久,她才开口。
“没有告诉我。”
“你就不好奇他前女友是何方神圣吗?喜欢陈恪的人很多,但有勇气追他的人比追顾宇阳的还少,毕竟他看起来可太不好追了。”
“不好奇,已经分手了有什么可好奇的?”
“好奇心可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顾羽清和未婚夫终于步入晚宴。
丝缎白裙勾勒出女主人公曼妙的身资,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主人公挺拔俊朗,远远看去与参加婚礼没有什么两样。
关贺找到独自站在角落的关静,拽着她去坐下。她矜矜业业当起隔绝关贺和徐言知的挡板,远远看去,也有七八分像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长桌对面空着三个位置。又过了五分钟,侍者领了一家三口过来。
“陈先生这边请。”
关静抬头。
陈家人。
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到来感到意外。
顾陈两家虽也是旧识,但左不过是因为有个关家当纽带。徐言知和林声声是几十年的闺蜜,三个孩子玩在一起,一来二去顾陈才算认识。
但十年前的官司早让两家之间出现裂痕,在顾宇阳这次回来之前,两家已许久没有来往。
邀请他们的只能是顾诚誉。
至于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还是鸿门宴,无人知晓。
坐席上唯有徐言知和林声声很是愉悦,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交谈甚欢。
原本要和陈家人吃的那顿饭,就这般意料之外地提前到今天。
关静烧退没两天,嗓子还未恢复如初,说话时略带些轻微的沙哑。听说也生了病的陈恪倒没什么异样,嗓音一贯地低沉,醇厚如酒。
那场让二人双双病倒的大雨之后,他们的视线在抬头和对方父母问好时才有了短暂交汇。
其实即使陈擎应了顾诚誉的邀请,陈恪也完全可以不来,例如找一个忙着开会的借口。
关静垂目慢条斯理切着盘里的食物。
林声声关切地问起:“静静,你和我们家小恪和好了吗?”
关静扬扬嘴角,一副乖巧少女的表现,淡然说:“我们没有吵架,之前只是有些误会。”
“我还说呢,你们怎么可能吵架,小恪哪次不是让着你的?”徐言知会心朝林声声一笑。
两个女人欢悦,两个中年男人就没有那么兴奋了。原就是两个严肃古板的人,再加上关贺看不上陈家又是众所周知的“秘密”,面对面坐着,也实在无法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关静和陈恪夹在父母之间,一遍热情如火,一边寒冷似冰。
中间是温水,平淡得无聊。
这场晚宴没有那么多规矩,在宣布完顾羽清订婚之事后,熟人之间纷纷说起闲话。吴旭涵拖着顾宇阳就往关静这桌钻。
“恪哥,你也来啦。”
“嗯。”
“烧退了?还有没有什么不适症状?”医生的职业习惯让吴旭涵下意识问起诊来。
林声声扭头疑惑,“小恪发烧了?”
没等陈恪自己回答,吴旭涵已经抢先一步,“他前几天不知怎的烧到三十九度,吃了药也压不下去,反反复复最后跑来我们院挂水了。听说是淋了场雨,我就纳闷他好端端地去淋什么雨?问他,他也不说。平时看着人高马大,没想到这么容易倒下。”
林声声叹了口气,叮嘱道:“最近的天气是要注意些,我听静静的声音也有些像是感冒了。别一进屋就对着空调吹风,容易着凉。”
这边的谈话进行了一段时间,顾羽清被阿谀奉承簇拥了大半晚,此刻终于得闲来把礼物给关静。
“静静,你看看喜不喜欢。你不缺好东西,送礼得送特别的。我就找伦敦最好的工匠定做了这时间沙漏给你。”
时间沙漏,自上而下缓慢流逝的物件。
但这一件的特别之处在于——沙子在缓缓向上流动。
时间没有流逝而像是在倒退。
关静目不转睛时,顾羽清忽然说道:“我听说你还单身,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这么说你并不是单身主义?”
关静抬起头:“不是。”
“那你要不要试试相亲?不用太过当一回事,也可以当作是交朋友。我在英国两个特别优秀的朋友最近也都回国了,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关静还未作答,关贺先替她拒绝,“这事还不着急。”
在关贺眼里,能及关家半分的家庭根本没有几个。顾羽清在英国的那些朋友再优秀也比不上顾家一分。关贺和顾诚誉早就盼着能亲上加亲,只是关静和顾宇阳都不开窍。
关静仰靠在座椅上,指尖捏着叉子的最末端,叉起一片紫甘蓝放入口中。
似有若无笑了笑,“好啊,我愿意试试。”
同样的问题,一年前在美国也有人问过她。
那时候关静的回答是不需要。
婚姻无非三种,一为利益,二为爱情,三为得过且过。
那时候她说只有一和二可以让她迈进婚姻的坟墓。而所谓的相亲,够不上一的标准,也不可能让她达成二。
顾宇阳赫然看着她,惊讶于她的回答。
时间只不过过去一年,她的答案就变了。
为什么?她开始接受得过且过的生活了吗?
徐言知不反对,“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关贺则不同,“好什么好,她二十五岁需要这么急?过几年我会给她安排的。”
关静泰然自若,吃着碗里的沙拉。厨师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她没胃口,光吃些草。
顾羽清乐得当红娘,“过几天我把那两个人的信息都发给你。”
关贺脸色铁青,可又不好直接拂了顾羽清的面子,只能忍下不满。
整桌人,表面最风平浪静的是关静。
除此之外,是只有一瞬抬起眼眸的陈恪。
顾宇阳比想象中的躁动,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还是问:“你真的要去?”
“嗯。”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关静向前俯身,手肘搁在桌面上,托腮。视线刚好擦过陈恪的肩头,落在他身后混沌的大片明亮地带。
“无聊,找点乐趣。”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鞋尖也落下,正正好踩在陈恪的鞋面上。
幽蓝色的绸布悬挂着,温和的灯光不耀眼,没有人会看见桌面下的“意外”。
情理之中,陈恪抬起头,这一次的目光没有再撇开,直直看着她。
关静的余光里是他,切实感受着那深海般的眼神。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她不自觉弯起唇,向陈恪施舍去目光。
平静的、克制的目光。
掌控陈恪二十年的关静这一次没有从他眼中读出任何情绪。
风平浪静,宛若身在赤道无风带。
不知怎的,关静心里却起了风。
良久,她别过眼,准备结束这场表演。
就在她抽回脚的一瞬间,裙摆下露出的脚腕感受到一阵冰凉。穿着西裤的修长双腿似一把锁,禁锢住了她的脚腕。
砰。
闷沉的一声,关静碰倒了手边的马克杯,半杯尚有余热的咖啡洒在她身上。
关静一怔,几不可察闪过一丝从未在她身上有过的失魂。
夹住她的那双腿主人,沉静回应着身旁人的话,自若得仿佛那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