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身子虚,十几年来总是老毛病往往复复不断,庞卓对其病症早已熟记于心,替他把了把脉,之后便去抓药去了。
李重衡本来在外头理药草,望见里头只剩下周绥一人安静地坐着等候,便擦擦手起身走向药房。
他一边等着抓药的庞卓转过身,一边从自己腰际解下钱囊,数着里面的铜板,最后都搁置在木柜上,用掌心推过去。
“庞伯,工钱加上这些,不够的话下次的活儿我接着垫。”李重衡无视了身侧看着自己动作而迟疑不决的林原,“拿好的药材,要最好的。”
庞卓乜斜瞧他,倏忽笑了:“人儿小林先生在这儿,你拿这个钱算怎么个事儿?”
林原涨红着脸连忙摆手,许是被庞卓的称呼打趣给闹红的:“不……不是先生。不对,李大哥,这个钱你收着吧,我家公子的钱我来付……”
“不然他定要训我呢”这话还未说出口,林原又平白遭了李重衡一瞪。
他满脸不耐,也不打算把钱收回去,粗暴地将林原的钱袋给拉上,又胡糟糟系了个结塞回他的衣领中,连句话也不留。
林原欲哭无泪,李大哥是很好,但他总觉得李大哥对自己的敌意总是很大。
他瞥了眼李重衡那结实的臂肉,咬咬牙,选择回去之后再告知周绥。
李重衡他不敢说,叫周绥来治总没错吧?
庞卓也无意掺和,反正收谁的钱不是收,把药打包好直接递给了林原。
三人返回到正厅,庞卓也不愿让他们摸黑猫着夜路回村里头去,便开口让他们皆留下来过一夜。
李重衡自然没什么意见,他早已习惯医馆、自己家和周绥家三头跑。庞卓又看他辛苦,很早以前就给他收拾过一间房临时住,李重衡早已将医馆视为自己的第三个家了。
周绥本想同林原借个手灯笼回去,但耐不住李重衡的极力反对以及庞卓的好心劝导,最终也选择留宿一夜。
“那我先去替你铺床去。”李重衡行动力很强,说完便起身去干活。
周绥和林原跟在身后,林原见距离得当,便见缝插针地把刚才抓药时发生的事给周绥细细道了一遍。
“你很怕他?”周绥听完只淡淡问了一句。
林原点头,又迅速摇头。
若单论自己的话,见到那般人高马大的人,又时不时莫名凶自己几下,自然是怕的。但实际上李重衡又与他一致,无论做什么,两人的初心都是为了周绥好,所以他有没那么怕。
周绥哭笑不得,想要象征性地安慰似的拍了拍林原的肩:“罢了,他那样的牛脾气,你也搞不定他。”
手刚要从林原肩膀上落下去,便听到前方李重衡沉声唤了一句:“周公子——”
周绥的手擦肩而过,随后两人同时循声望去,轻咳之后他问:“怎么了?”
只见李重衡举拎着两个被褥,一个是靛蓝色,一个是枣红碎花色的,干巴巴地问:“你更喜欢哪个?”
周绥、林原:“……”
周绥沉默了许久,久到李重衡怀疑和反思自己刚才就不该问时,指向了那条靛蓝的棉褥:“那个吧。林原,你去帮我铺。”
他又勾勾手:“重衡,你出来。”
李重衡没能亲手给周绥铺床,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东西交给林原。但周绥唤他,便也乐滋滋地出来了。
不过喜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周绥将身上的钱囊取下,拉过李重衡,直接塞到他手里去。
“方才抓药的事,我听林原说了。你脾气倔,又有自己的想法。旁人的话听不进去,那便由我来说。”周绥正色,薄唇微张,“这钱你拿着,我不能白拿你的,抓药是我自个儿的事,不该由你来付,你懂?”
李重衡倔强地摇头:“这钱,我留着也无用,本就想给你。”
周绥回:“怎会无用?你且收着。再者,我要你这些银子又做甚?”
“你看不上……我这钱吗?”
周绥不知自己言语中哪里又无意戳中了李重衡,见他神色黯然,又道出这番理解,又好气又好笑。
“你当真该去我外祖父那儿,同林原一起好好读几天书,怎好端端的话被你听去后曲解成这样?”
李重衡不明所以:“……那是?”
在他眼里,周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哪怕李重衡现在给不起,但他现如今所拥有的,只要周绥要他都给。
“笨。”
周绥很少去真正地评价一个人,但李重衡憨得出奇,既没什么心眼人也是实打实得好。相比于七岁之前在京城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世家子弟,小小年纪就满是心眼算计、追名逐利,李重衡在他身边更能让他有心安实感。
“我从前便告诉过你,人无分贵贱。我并不是看不上这钱,只不过是你该多为自己着想。”周绥轻声道,“日后你用钱的地方也多,自己攒着好。”
李重衡半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不多的,我无所谓,你好就可以。”
周绥哑然。
“那你日后总要娶妻生子吧?这钱若不多攒攒,日后哪个家肯把姑娘嫁给你?”
李重衡忽然抬头望着他,把周绥吓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