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皇宫里的气氛越发压抑。
去年刚没了一个皇子,今年连春天都没彻底来呢,又有一位皇子得了这种要命的病在宫外生死不明,纵是皇帝再不待见这皇子的母亲,可总归是亲生的孩子,加上太后娘娘一向疼他,宫里两个最最高位的主子悬着心,下面的人更是提心吊胆了。
只是今天不知怎的,慈宁宫里竟隐约传来阵阵哭声,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搅扰太后娘娘?
苏麻喇姑在慈宁宫前勒住了马,下来定身听了一会儿。
小成子过来接过了缰绳,看了看苏麻喇姑表情,心领神会地小声跟她说道:“姑姑,是佟主儿。”
苏麻喇姑意外地抬了抬眉,想着这时候怕是不好进去,于是先去换了身衣服。
此时,大佛堂的左耳房内,孝庄盘腿端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小桌案,一手漫不经心地拨着手里的珠串。
佟妃则在她右下手的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后娘娘!三阿哥昏迷不醒,已经五天了!求您垂怜,放臣妾去陪着玄烨吧。只要能陪着他,臣妾便是身死也无憾。”
这个佟氏是早上跟皇后那边请了安之后,又折返回来找她哭的,就这么着,已经哭诉了好一会儿了,孝庄实在被她烦得有些不耐,以前瞧着她还算老实,怎么这会儿如此难缠。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孝庄睁开眼,把手里的珠串往桌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拍,正好镇住了佟妃,又不至于叫外面的人听出来,“玄烨现在有哀家亲自挑的人在跟前伺候,有太医院最擅治痘的太医每日盯着,你去了能做什么?不过添乱罢了!你有这个心,不如多去佛堂跪一跪,也省的你在这胡言乱语。竟还想着出宫?”
佟妃方才止住哭,听见孝庄说她“添乱”,立刻又涌上了一包泪在眼中:“太后娘娘,臣妾什么都不在乎了!臣妾只想去陪着玄烨!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已经欠了玄烨那么多时间,至少……至少在他病重这段时间,让臣妾去陪陪他吧!臣妾上一会见玄烨还是在他出宫之前,那时他还在襁褓里,如今,他都五岁了,臣妾却连他多高了都不知道,太后娘娘!您也是母亲,求求您了。”
佟妃越说越起劲,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说到天花的时候,竟膝盖一软,扑通跪下了:“这可是天花啊,臣妾不想以后思念玄烨,都只能想起他在襁褓中的样子……”
“住口!”孝庄一巴掌拍在桌面,如果说刚才它只是为了震慑住佟妃,这会儿她是真的动怒了,“佟庶妃,哀家劝你一句,谨言慎行。玄烨是哀家的皇孙,又有祖宗庇护,自会逢凶化吉。谁若是在这个时候咒他,谁就是在与哀家过不去。你听明白了吗?”
佟妃好像被吓到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哭声却已咽回了肚子,看起来呆呆的。
孝庄瞧着她这样,又有些不忍,于是缓下神色道:“玄烨还在坚持,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起来吧,出了这个门,就当你没来过这,好好回去为玄烨祈福才是。”
佟妃只得期期艾艾地点了点头,起来告退,在院里正巧碰上换了衣服过来的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瞧着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心下疑惑,却还是规矩行了礼。
佟妃有些尴尬地叫她不必多礼,然后脚步匆匆地转出了抱厦。
苏麻喇姑没多想,挑了帘子便进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孝庄单手撑着头,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把手里的茶轻轻放在孝庄手边,还未说话,孝庄先开了口。
“玄烨怎么样了?”
“太医说,醒了能进食,说明三阿哥已经过了这一关了,”提起玄烨,苏麻喇姑脸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昨日我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叫欢若,撒娇说饿呢。今日已经能坐起来进食了,还叫我回来跟太后娘娘告罪,说自己病着,叫皇祖母为他担忧了。等好了,回到宫里,一定好好孝敬太后娘娘。”
“好,好啊。好孩子。过了这一关,以后必然有大福气。玄烨这孩子,哪都好,若是……哎。”孝庄话到嘴边却没说完,末了只是叹了口气,端起苏麻喇姑刚换上的新茶,用杯盖撇着茶沫子,不知在想什么。
苏麻喇姑一下就懂了孝庄的意思,三阿哥哪都好,就是托生在了这么个倒霉的肚子里,不讨皇帝喜欢,也不讨太后的喜欢,她自己也是见人就恹恹的,通后宫找不出一两个跟她合得来的人。
若是玄烨能托生在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两位格格肚子里,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能托生在皇贵妃肚子里,至少也叫皇上欢喜疼爱。
如今,摊上这么个性子冷淡,母家不济又不受宠爱的娘,可惜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