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语言太过于复杂,景岁皮毛都没学会。
但它依旧凭着曾经闯入安全区偷学来的零星半点,绞尽污脑地控诉着污与污之间不公平的命运。
小小一只污面色复杂地蹲在男人身边,沉重地叹气。
“祸祸双行……天天有大风大云……”
“景岁污命苦,捡了人类还要养活。”
“人类!脆皮!废物!”
裴淞之热得脑子都差点融化掉,偏偏还不得不僵硬着身体,动弹不得地听着一只污染物用古怪的腔调,蹦出令人哭笑不得的字眼。
“是祸不单行。”裴淞之清了清嗓子,哑声纠正,“天有不测风云。‘命苦’倒是没有发错音,但‘景岁’的发音不对,是岁不是睡。还有,人类虽然脆皮但不都是废物。”
“就是。”景岁切换污语顶嘴。
从没有奴仆可以安心躺着生病,却要污主为吃食发愁的。
是的,景岁烧热刚好,第二日一早,裴淞之就病了。
他还吐血了,吐出来的血液黑中带绿,一股子蜡白猴树蛙的污味,让景岁当个垃圾桶舔掉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芝麻小团子就眼巴巴地往地上那团深色污渍望了两眼。
一大团香甜的人类血迹就要这么白白干涸进污土,想想就浪费。
男人抬手,干裂的掌心轻轻地摸上污染物的黑毛。或许是毛里的砂砾石子都挑干净了,炸开的黑毛摸上去的手感就像硬毛刷,当挠痒用就还不错。
“不要想着这样子就能把污哄好。”景岁小团子污声上扬,口是心非。
它明明污身已经舒服地朝着男人的掌心挨了挨,后爪子也踮得高高的。
裴淞之轻笑,但笑意在一阵麻痹中停在脸上,眼神顿时失去聚焦,一副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逐渐盖过小芝麻团子的黑影。
污染物蜡白猴树蛙携带的污染源对他的神经与脑域的污染进程,比预料中的,要来得快多了。
裴淞之颓然地松开抚摸小芝麻团的手,一口口黑绿色血液从发白的薄唇处汩汩流出,血液的香味与大污的威慑气息充斥着洞穴。
小污染物细声尖叫。
“不要怕……吐点血而已……不会死的……”
意识停滞的前一瞬,裴淞之挤出一点安抚的笑。
然而落在人类眼中害怕到掉眼泪的小污染物,实际上,是肉疼的。
景岁喃喃地捂住心口:“好多血,浪费掉了,有大污的气息,景岁不能喝。污肚子饿了,人类也要死了,真愁污啊。”
直到整个人厥过去,裴淞之都还担心着小污染物的心脏,能否承受得住食物在它眼前逐渐降低新鲜度。
污染物对人类的威胁,远远不止它们层出不穷的进攻手段,而是蔓延至神经与脑域,基因层面上的污染。
污染物爆发二十多年以来,联盟从没有一刻放弃过向设立在稻荷城的研究中心,倾斜大批量的资源。
就为了有朝一日,人类能够破解污染物污染基因的秘密。
只有这样,人类在与污染物的抗争中,才能无后顾之忧。
而非像现在这样,被污染物一抓伤就要在不见天日的隔离区,度过至少一个多月的频繁高热时期。
一个月后,要么体内血液中的污染数值被稀释到安全值以下,成为幸运者;要么污染爆发、理智尽丧,沦为被污染者,立刻枪决。
裴淞之不确定一个月后,自己会是哪一种。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他绝不会对自己手软。
从腹部神经蔓延至大脑的蛙毒,在逐步蚕食着男人的思绪,让他时而梦见七座围墙倒塌,穗芒星旗帜被一根长长的蛙舌贯穿,而发出悲怆的哭声。
但很快,他又看到污土消失,无数污染物毙命于人类的武器之下。
人类终于走出围墙,在污染物的尸骸中高唱穗芒星的光芒,指引了人类走向胜利的未来。
可下一瞬间,挂在裴淞之脸上的笑意僵硬。
他的脚下,躺着一只黑色的小团子。那么小一团,被撕裂成两半,脏器满地、血液成泊、污身僵硬。
裴淞之艰难地蹲下身,手悬停在两半芝麻小团子上,他听到自己哽咽着数着小污染物身上的黑色短毛斑。
一共一百五十七个。
——
“裴淞之!脆皮人类!给污醒醒!”
景岁从没这么大声过,它爪子左右开弓拍打着人类烫成红太阳的脸,眼泪一滴滴地串成串,淌进裴淞之干涩的嘴唇里。
它知道人类要比污更容易死掉,可当男人呼吸变弱,胸腔起伏趋于平缓时,景岁怕了。
这么好看的人类,死在它的洞穴里,多让污难过啊。
可它一只弱小污在面对大污的臭臭攻击时,又能做什么呢?
在荒野区被污踢来踢去、排挤时,景岁没有因为弱小而自闭;在安全区好不容易捡了一块甜甜的东西,却被一只四脚长毛兽抢走时,景岁也只是舔舔嘴缝的余味,也没有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