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芒历四年十二月十九日,棉城沦陷,联盟哗然。
七座人类城池遥遥守望,将污染物放逐于围墙之外的局面,开始被打碎。
明明已逐渐向稳的抗污防线,被污染物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号污染区污土面积迅速扩张。
哨音中,裴淞之听到了污染物的狂欢。他几乎都能想象出这一群苦围墙久已的污染物撑肠拄腹、口水涎涎的丑陋模样。
好在,早在未知大污黑雾躲过污染物预警系统大摇大摆地在安全区飘了三天,抢了无数物资后,污染物的异动就已经引起了棉城的注意。
居民陆续向就近城市撤离,物资分批运输,留在棉城死战的皆是士兵。
英雄冢会记住每一个牺牲的人类。
这场污染物的狂欢,裴淞之没有参与。他孤身游走在荒野区与围墙的接壤地带,掌心捏着一枚银质勋章,是他刚从一件带血的衣服上摘下的。
这枚勋章是今年初,联盟对立下三等功,也就是至少杀死过一只中污的青年士兵的表彰。
勋章背面,会刻上那个士兵独有的身份ID。
趁乱,裴淞之又捡了两个尚能用的通讯器,抠了几十枚电池塞荷包里备用。
一串数字按下,通讯器黑色屏幕转亮。
裴淞之冷静又迅速地避开大污巡视的视野,靠近围墙,趁着安全区那座尖塔,也就是通讯塔尚未倒塌,给那串数字的主人发去简报。
【平安,赴任,勿忧】
踏碎围墙对污染物们来说是天大的一件事,众污齐出,这时候的荒野区反而是最安全的。
一阵阵凌乱又焦急的步伐,与枯草枝干的折断音交错,隐约还有争吵传来。
裴淞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声音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宋毅,就你他妈担心队长,我左郝白眼狼一个!狗粮养的烂心肝!那你有本事一个人走啊!我看你腿都断了还怎么走!走啊!有本事爬起来!走给我看看!”
左郝拿着匕首,剜去宋毅腿上的腐肉,瘦高的男人明明肩膀耸动,哽咽音明显,但声势不输半分。
被骂的那个,也是梗着脖子、脸红气粗,右小腿烂得露出发白的骨头,却还真倔的像驴又像野猪,撑着肌肉鼓胀的上臂,还真朝西边爬去了。
“我他大爷的!我!宋毅!你给老子停下!”
宋毅也怒道,“瘦耗子!队长现在就在西边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我!你胆子小不去,老子去!老子就是死也要和队长死的近一点!”
“行!凭什么就你能死队长身边!我左郝!要死也要死队长身边!”
裴淞之:……
不用多想了,裴淞之已经能确定,是他那两个一个没脑子光剩下犟,一个有脑子但偏偏一激也犟的下属。
“死什么死,你们两是想先下去替我打拼出点裴家阴间基业是吧?”
裴淞之走出。
左郝叫:“队长!!!”
宋毅嚎:“队长!您受苦了!是属下没用,来迟了!”
“没来迟。”裴淞之和这两货上下级四年,每每碰到这种鬼哭狼嚎的场面,还是会幽幽道,“是我来早了。”
晚点来,老裴家的家业没准就要阴间、阳间两面开花。
宋毅的右腿是被侧翻的装甲车的车头给压到了,一大块肉瞬间紫胀坏死,剜去后露出的腿骨隐隐有裂痕。
好在每辆装甲车里都备上了医疗物资,用药及时,伤口处虽免不了感染发炎,但几颗抗消炎药下去,宋毅还没有出现高热说胡话的危险状态。
扯了几根藤做了辆简易拖车,和左郝一人一头将宋毅拖回洞穴的途中,裴淞之简单了解了下如今的情况。
年轻的裴上将杀污无数,他带领的小队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但伤亡率永远是最低的。
无论污染物再如何出乎意料地发起攻击,甚至躲过联盟的监察系统,也躲不过裴淞之的直觉。
他与污染物仿若通感。自然,这是联盟里看裴淞之升职过猛而不爽的眼热者,发出的诋毁之言。
在联盟众多普通士兵心中,裴淞之是一根不倒的桅杆。桅杆折断那日,众多士兵情绪低迷再愤然,联盟迫于压力,才派了这支小队,进入荒野区。
可惜小队进入荒野区的第一日,就被一阵又一阵的污染物冲散了。
联盟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裴淞之翻译道:最好,是见尸。
人是会变的,但尸体只要立一座英雄冢,就能换种形式,万古不变地当一根驱策士兵更加英勇无畏的鞭子。
裴淞之离开时,以防万一,在洞穴口撒了不少各种污染物的污核碎粉,用来震慑觊觎景岁宝藏的污染物们。
实践效果非常不错,一只外污的爪子都没敢踏进臭草林半步,空气中污染物浓度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