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鸿桐的脚步就此停下,那双名贵到格格不入的皮鞋,刺的一下,发出锐利摩擦声。宋未暇当然知道他进门不会有好言好语,不过是显现自己的优越感。
顺便再大肆奚落一通自己这三年来多么寥落。
宋未暇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不惜用身子挡住去路。这招果然奏效了,傅鸿桐停住脚步。
“家里破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他顿了顿,然后说,“虞德成刚刚洗了澡,浴室还没收拾,你要是想借上洗手间,移步别处吧。”
傅鸿桐爱干净,不喜他人用过的东西一块共用,宋未暇所能想到的,他会屈尊进屋的唯一目的,不是转悠一圈把他数落得狗血淋头,就是上洗手间这一条。
看他衣襟落着些许雨,也不知道保镖和司机在不在下面。依他的个性做出什么来也不奇怪,反正宋未暇的一切,在他眼里都万般不入眼就是了。
宋未暇胡思乱想着,听见面前沉默的男人忽而笑了一声。那笑听着分外的不舒服。
“你真脏。”
宋未暇闪电般抬起眼,眸光急遽收缩,用力甩开门让路。
“怎么就脏了,我只是说洗手间没打扫,你倒是看看屋子里呀,哪一处没收拾干净了。”
“我不稀罕。”傅鸿桐剜他一眼 然后看了眼沙发上的围裙,“颜色也土,难怪你活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宋未暇就知道,傅鸿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半句的好话。他这人长得人模狗样,受尽精英教育和上好的世家培养,可总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宋未暇并不会像他一样斤斤计较,把浴室和卧室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会匀给自己视作骨子里的好友暂时借住。
傅鸿桐就会像现在这样,刻薄犀利,薄薄的嘴唇一翻,吐出凉薄字眼:“脏死了。”
宋未暇不愿再与傅鸿桐多计较,低头准备关门放狗。
傅鸿桐在门合上的一刹那没再伸出手来,仅是抬起下颌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么有骨气,不如别让你叔叔再来向傅家乞讨。”
宋未暇把头高高一昂,并不退缩,隔着门缝钉出一句话去:“那你应该去找他说这些话。他是他,我是我。”
门外寂静,一时间只听得风雨大作。想来这人也不会有生命之虞,作为傅家的唯一继承人当然是出门随从不断。
宋未暇坐回沙发上,脑子乱哄哄。
“你为什么要把地址写傅鸿桐那,为什么去找他要钱?”宋未暇打了个电话,一连串责难啪啪地喷出嘴巴。
宋术呆了一下,“我不知道啊,我没写他的名字呀。我再糊涂,也犯不着去找那人。”
“那肯定是你三年前的欠条到时间了,别人就找上门了。”宋未暇一下子失去所有气力,瘫倒在沙发边缘。
宋术说:“傅鸿桐这小子去找你了?”
宋未暇听到他那端安静得不似往常,只有电视里吱吱呀呀的说话声。
“你在哪。”
“我在酒店里,避风头。”宋术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暇暇啊,你前夫反正有钱,他又肯找你了,肯定是对你又有心思了。”
宋未暇冷笑,“我看你恨不得代替我去巴结他。”
宋术自知理亏,不敢再触侄子霉头。
宋未暇理了理头发,去厨房打算整理残局,走进去看见焕然一新的灶台厨具,才想起来,虞德成手脚麻利极了,走之前洗碗擦水,早就都弄得纤尘不染。
翌日一大早他就从床上醒来了,也等不及吃饭,洗脸漱了口,就准备打电话。
他看着外面依旧雨蒙蒙的天,昨晚上电闪雷鸣,在窗外足足响了一整夜。
宋未暇想着如何郑重其事,在电话里道歉。
电话没拨通,却又在心里思索自己错在哪里。
没想明白就看见另一个电话。是小杨的,宋未暇心想也好,就趁着台风天说明白了。
小杨先是嘘寒问暖。
宋未暇听他口气倒也正常,便暂时放心。
客厅的桌上有两张纸,分别都是傅鸿桐的杰作。宋未暇只看了一眼就转开眸光。
小杨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言语,说今年学校军训推迟,他们这一帮子体育老师也享福。
宋未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面话题戛然转变,“你应该结过婚了吧。”小杨的声音在电话里依然如旧。
宋未暇登时清醒过来。才明白,小杨这通电话不是刺探军情,而是来者不善。
宋未暇琢磨着小杨的用心,淡淡说:“你不喜欢结过婚的男人么。”
小杨没想到被反将了一下,顿时臊起来,“呃,我没那个意思。”
宋未暇也没心思跟他继续下去,直接说:“我有过一段婚姻,所以对结婚没什么兴趣了,老杨不知道,还以为我是单纯的男人,觉得配你,才把我们介绍到一起。”
小杨在那一边沉默良久,小声地啊了一声,“我正好喜欢你这样的。”
轮到宋未暇诧异。小杨没有多说,“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吧。”
宋未暇说:“我目前没这个想法 ”
“那你来赴约做什么。”小杨勃然一狠,“我是看你长得好看才不嫌弃你,别给脸不要脸了,要不是看在你前夫家是那个傅家,你以为我稀罕。”
宋未暇皱起眉,并没有理睬:“随便你。”
就此挂断了电话。他直觉这一下要撕破脸皮,也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自己。
宋未暇并不害怕一段良好关系的骤然打破,只要对面不是他珍视入骨的人,那个人是走是留,对宋未暇都别无关系。几天后,台风停了正常上班。
这一次返工,宋未暇发现老杨疏离了自己。这也正常,一个是侄子,一个只是下属。
与此同时办公间流言四起。诸如“小宋结过婚”的传言四处都是。
这倒也不是大事,顶多被人说两句。谁知道事态急转直下。
上司找到了宋未暇。
“听说你结过婚?”
“是的。”
“前夫家是傅家?”上司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司和傅家是竞争关系,要不你过几天自己收拾一下,主动离职吧。”
这只是借口。宋未暇想了想,干脆直白地问:“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上司摸了摸脑门,也没再隐瞒,悠悠叹了口气:“在这座城市混饭吃,谁想跟傅家作对呢。”
宋未暇当即了然。
不是小杨,也不是老杨。他们都还没那个能耐。
宋未暇写了辞职报告,却没立刻提交。
他等了一下午都还没坐住,没到下班点,就给傅鸿桐打电话。
他想了很多,以傅鸿桐只手通天的能力,或许是知道了他相亲的事情觉得面上无光,就想借这个事情给他施压。
傅鸿桐在电话里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你以为我找你复婚是商量么。”
宋未暇咬牙切齿起来,气息趋于急促。
“为什么要逼我到这种程度。”
傅鸿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漠,“我爷爷死了,傅家的继承人需要有一个妻子,你知道我的性情,从前随便找了一个吃了大亏,这次就不想再重蹈覆辙。思来想去,就你了。”
宋未暇掐着手心,快喘不过气:“傅鸿桐,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从前他想离婚就离婚,一脚就踹开他,凭他怎么挽留都不行。
现如今傅鸿桐找他复婚,原来只是不想再吃当初随便娶他的亏。
傅鸿桐继续说:“你不答应也行,就看看你那叔叔还会不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届时,还请不要跪着求我。”
他话一说完就掐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