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暇默然,嘴唇因几天不出门,受了屋内没日没夜的热气,缺少水分而干裂了。
傅鸿桐果然采纳了自己的意思。他的名声受损,定要将他自己摘个干净,把责任全数推到宋未暇这个不守规矩的男人头上。
傅鸿桐怎能有错,又怎么肯自尊受侮。现在满城笑话傅鸿桐,笑他娶二回宫的前夫,拿起鞋子打他自己的脸。
傅鸿桐肯定忍不了。
“我去就是了。”宋未暇嗫嚅着说,还是不想看傅鸿桐的脸。他之前承诺过傅鸿桐,眼下明知自己要被实时拷问了,也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恐惧答应一个好字。
傅鸿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仍不满意的模样,“这几天总躺着,不能起来走走。”
宋未暇说:“不能,我就这地能活动,有什么可走的。”
傅鸿桐安静了一下,继续说:“钥匙在我手上,你来找我拿,开个口,就这么难。那天在车上,你不是还挺主动的。”
宋未暇愣了愣,没想到傅鸿桐存了这么个心思。他蹙着眉头,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又一次裹着脸和脖子,闷声闷气地回答傅鸿桐,“我想再休息两天。”
傅鸿桐说:“明天就要开发布会了,你得起来了。”
宋未暇说:“我没力气,你行行好。”
他的意思是让傅鸿桐行行好,别再折磨自己了,一整天正事不做就知道找自己的茬。但宋未暇之前答应了傅鸿桐要“演戏”,更硬邦邦的话,他再说不出口。
傅鸿桐却似乎错会了他的意,只见傅鸿桐听完宋未暇的话,就还真的行行好了,将宋未暇半个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宋未暇穿得单薄,差点一惊吓出了后背上的冷汗,傅鸿桐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帕子掏出来擦拭宋未暇脸上的汗。
“空调开得这么热了,你还缩被窝。我不来看你,你干脆天天把自己窝出病么。”傅鸿桐一手把着宋未暇的胳膊,一手在宋未暇的下巴上摩挲。
即便知道傅鸿桐是在给擦脸,宋未暇仍不舒适,不住挣扎,实在拗不过,也只得安安静静地闭了眼,任傅鸿桐折腾。
注意到傅鸿桐的沉默,宋未暇半睁眼皮,“怎么停了。”
傅鸿桐侧开眼,把帕子收回裤兜,“你去了香江一趟,倒是乖了不少。那个带你一起去香江的男人是傅衡江的司机吧,明天晚上,我叫傅衡江带过来了,一块问问是怎么回事。”
宋未暇面上镇静,心里却开始扑通扑通地不住打鼓。他自己就算千刀万剐也不碍事,唯恐连累到了封闯。现在已经欠了封闯人情,宋未暇任性不起来了。
宋未暇凝思的时候,发现傅鸿桐一直瞧自己。
他有些别扭,想躲,感觉傅鸿桐那直勾勾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来者不善的样子。
在宋未暇的提心吊胆里,发布会到来了。比宋未暇想象中还要隆重,傅鸿桐办了个聚会,把全城有头有脸的名流,全叫到了一处。
宋未暇被打扮了一番。
他的头发理了理,梳出的发流感让他看起来像名精英,被人当娃娃似的装扮,宋未暇全程漫不经心,只觉得自己死到临头。记者和名人陆续进场,他看着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头和针孔,深吸气,却仍是浑身冰凉。
傅鸿桐真的要他在发布会直播里露丑?
台下一排排坐的香衣鬓影,每一个都笑容可掬,如同假人。在那笑容背后,是奚落,也是虚伪。
随着傅鸿桐上台,全场寂静,他的声音响起来。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笑得一丝不苟,宋未暇能在他们的笑容背后,看出潜在之意——傅鸿桐可真是个怪人,老婆逃跑的事都闹遍名流圈两人,他不嫌害臊,还兴师动众地整一个发布会出来。
难不成是借此与宋未暇割席?有些人如此猜测。
就连宋未暇也恍恍惚惚地想,自己要不当个孙子,被记者问为什么从傅家逃出去,是不是与傅鸿桐生了情变之时。
宋未暇忽然电光石火地了解了傅鸿桐今日此举。
“我发现谣言这个东西,总是不出面制止,就肆无忌惮地流传甚广。”傅鸿桐接过宋未暇的麦,身体一侧却不经意地擦过宋未暇的肩膀,然后他转过头,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瞧向宋未暇。
傅鸿桐的笑容别有深意。宋未暇深吸一口气,喉咙一滚,眼神眨了眨用腹语说:“你是这个意思?”
傅鸿桐但笑不语,却与宋未暇坐在一起,直视着镜头,“是我纵容我妻子四处游玩,他是傅家的男主人,掌一家之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况是小小的香江。”
底下立刻有人响应,“听闻宋先生是很嚣张的性子,也别怪我们猜他是主动出逃。”
宋未暇用余光瞧着傅鸿桐那张俊脸。他慢慢靠近,勇气骤生的一刻凑过去,挽着傅鸿桐的手,要多甜腻有多甜腻,“情变?各位说说,我和我先生这样就叫情变,那你们回去瞅瞅自己老婆,愿不愿意跟你们这么腻歪,先反思自己吧。”
这个举动过于惊愕,全场哗然。
会场就在傅宅,老管家脸色铁青,又是主持人,想要圆场:“我们傅二太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
记者会如何庄严,怎能容宋未暇如此撒野放肆。宋未暇回得也快,“管家,我念你年高望重,又是家里的前辈,在家常常顾忌着你不敢与鸿桐亲近,但我的嚣张,您可是最清楚的,我就这么做了,不正符合我的个性么。”
闪光灯啪啪直亮,对准宋未暇和傅鸿桐贴得紧紧的身体皮肤好一顿猛拍。
老管家对傅鸿桐说:“少爷,您来管。”
傅鸿桐环视了一圈刺目的灯光。
所有的人都在等他,等他开口。而傅鸿桐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记忆中,傅鸿桐与宋未暇被抓拍的次数很多,但都不曾有如此公开场合的亲密。
宋未暇是在演戏,傅鸿桐清楚认识到了。
被挽起胳膊那瞬,傅鸿桐也错愕了下。他很快调整过来,看着急求他表态的管家,说:“未暇是这个家的主人,他本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老太爷时就立下的规矩。”
管家见状,无力地深深闭上眼不再说话。宋未暇乘胜追击把脸贴上傅鸿桐的肩,心里却想,傅鸿桐你嘴上说成花我也不信你,看我不恶心死你。
宋未暇像炫耀似的盯着镜头,把双手扣上傅鸿桐的手,故意将十指相扣晃了晃,“我去趟香江散散心也不行,值得你们这么费劲宣传。那就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情变?我去香江当然是为了,是为了……”
就在宋未暇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圆谎,他正在嘚瑟的手指却忽然落空。
傅鸿桐主动撤开了他的手,低头伸进裤兜。
宋未暇直直地愣了愣,四周空落落的,忽然万籁俱寂。
刚刚一瞬间他入了戏,恨不得所有人都满眼冒火看他和傅鸿桐如何亲密接近。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傅鸿桐的配合与否,从来不是自己说了算。因为他们本就是演,演一场自欺欺人的清醒戏码。
宋未暇的耳朵嗡鸣,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被丢开的手。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直到他那只手再次被执起。傅鸿桐的手指长着薄茧。当傅鸿桐握着宋未暇的手,宋未暇的手被整个覆住,清晰地能感知傅鸿桐关节的突兀,感觉得到傅鸿桐脉络的跳动,一声一声,有力地震撼宋未暇的指节。
“我们此番去香江,是补偿给未暇的钻戒。我已经失去未暇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傅鸿桐低沉的醇厚成男嗓音也同一时间传了过来。
两颗钻戒碰在一起,手也紧紧贴合。又一次的十指相扣,在硕大钻石的照耀之下,两个男人的手指皆洁白修长,长而直,散发着耀眼夺目和高不可攀的光华风度。
刚刚的嗡鸣停止了,只余一片心跳声。
像镜头里不断晃动的白茫茫的雪地,光影闪烁不停,视线模糊,人在镜头里缓慢穿行,心脏的跳动把镜头快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