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宋术整个人涨得青筋直冒,满脸通红,“我真没有。”
“那傅鸿桐的钱是怎么回事。”宋未暇把手插兜,问。
宋术僵着脖子对峙不下,忽地一垂头,垂头丧气地捏着五只指头,轻如蚊嗡,“是他找我主动问你的家事的。当时也不知道嫂子已经病得这么重了。”
穿堂风袭来,吹动宋术头顶白发。
记忆中,好似宋术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浪荡模样,年轻得总是不知轻重,不识稳重二字如何写。宋未暇转过眼,看着地面爬过的蚂蚁,“我知道了。”
宋未暇一口气跑到了街上,满目陌生。来来去去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大街小巷,每一个商场便都停满了大车小车。
宋未暇不认识这里的道路。连香气扑鼻的店面里,食客们吃的面条汤食都胃口全失。
他强撑着精神,关掉了手机。
他想睡个好觉,至少在这几天,暂时不想回去。
参加完女人的葬礼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宋未暇偷偷地去看了,又偷偷地离开。女人已经有了新生活,他不该再拿她前夫儿子的身份旁插一脚。
回去前一晚,宋未暇落脚的旅店里,来了一个新客人。
他还在泡澡,就听到按响的门铃声。
宋未暇走出去,套上浴袍去开门。宋术两手各拎着一只酒瓶子,正脱着外套,一只手抽出来套口袋里的手机。
“你来了。”宋术摇摇手里的透明瓶子,“我们喝两杯,你会心里好受点。”
宋未暇有些奇怪宋术怎么带酒来了。
他今天很累,眼眶下泛青,整张脸虚白,现今身上裹着浴袍,衬得脸色更为的苍白黯淡。宋术一眼瞧见他的样子,心里也暗暗叹口气。
“我们也聊两句吧,叔叔这几年也一直对不起你。”
宋未暇把门一下子拉开,大敞了门,随后就进屋里去。
“明早就走?”宋术瞧见墙角整理的行李箱,“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没来得及买票。”
“你又和傅鸿桐串通一气了吧。”宋未暇倒是直接,倒在沙发里,一条腿跷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到我这来。”
宋术瞠目乍舌,“你怎么知道的。”意识说错了话,赶忙自己打了个嘴巴,“你说你,电视上表现得和他那么亲密,我就知道你都是演戏。既然傅鸿桐还愿意宠着你,那你就可劲多捞点,哪里不好。”
“宠?”
宋未暇的眼睛眯了起来。宋术对他说:“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对不对。好歹你现在还能套住他这棵摇钱树。”
“我知道了。”宋未暇扭头送客,“没有别的话,你还是先请回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多呆一会。”
宋术抿抿嘴也没了意思,看着宋未暇整个人窝进沙发,从床上掏条薄毯,盖在宋未暇身上。
“你妈这些年确实也有和我联系,我不敢和你说,就转述给你妈你大致的近况。”宋术说,“你和傅鸿桐的事,我只说了你俩结婚,没说离婚。”
酒液倒在了透明玻璃杯盏中,金黄色液体,澄澈纯净香醇,看着就是好货。
咕噜咕噜倒完了半杯,宋术自斟自饮,然后才接上刚才的茬继续描述,“你妈多希望你能好好结婚,幸福生活。你不该在她病重还说你离婚的。”
“你们以前都聊我些什么。”宋未暇眼眶微红,看不出是疲倦还是没睡好。
声音也颇喑哑,放在毯子下的十指握拢。
宋术便说说停停地聊了聊,大半多是他妈嫁了人,生了个漂亮女儿,新的三口子多么和睦。
“凭良心说,我哥这人配不上我嫂子。”宋术叹息了一声倒抱起不平来,“她给家里打过电话,那阵子你出去住了,住在虞德成家里,就一直错过了。再过了些年,你连提也不愿提起他俩了。我就劝你妈,别跟你聊她和我哥分开的事了。去年我哥死得静悄悄的,这事我也不知道。”
宋未暇闭着眼听,听一句话,喉头就滚一下,情不自禁地吞咽。心尖上像是悬了一把尖刀,心口的肉一刀一刀地被剜着,血流涌注。
“她一般都问我什么。”宋未暇艰难地从嗓子眼逼出这么句话。
一停,伸出手拿起桌前的玻璃杯,仰头就闷了一杯。
气氛熏陶至此,宋术的眼尾也熏出几分情难自禁的热红。他端起勉强自己的杯子也一饮而尽,咳着嗓子,“不是,这酒这么辣的呀。难怪那么贵,花我好多大洋。”
宋术多年来吃喝玩乐,样样却还都不精通。宋未暇一眼扫了牌子,就知这就度数高,刚刚喝得快,胃又得难受。
他也顾不了了,今晚注定难熬。
旅馆的灯摇晃着,惹得宋未暇睫毛影动。
宋未暇把眼睑长久得地低垂着,半晌,颤着音,“你说啊,她都问你些什么了。”
宋术抹了一把脸,干燥的脸上也是泪痕斑斑,看得出是动了真情实意。
“你不懂。”宋术吸了口气,“我嫂子是个朴实的人,怕你还怨她,就只给我打电话对你嘘寒问暖。你记不记得,你有一次病了,她给我打了好几通电,急得团团乱转,非要我从牌桌上下来连夜去把你抱往医院。就这事,我也提起过好几回了,但我每次都没说,要不是嫂子她,我也没这么细心。”
宋未暇不吭声了。
屋内笼罩的静默,好像朵朵庞大的阴云,让宋术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宋未暇用手捏着酒瓶的木塞盖子,点点头,本来是还想问宋术别的事。然而一出口嗓子已然不自觉变了腔调,变得激动,“你们都做好人,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来做那不识相的。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倒头来让我良心不安。是,我真的恨你们,不如永远别让我知道真相。”
宋未暇越说越脱离了平日的情绪,渐渐失去控制。宋术险怕他砸了瓶子,伤到了手。
宋未暇却推开宋术,孱弱而无力地仰天灌酒,鼻嘴心肺都是热辣的味道。
宋术赶紧揽住他,又是劝又是抱,抽着鼻子安慰,“暇暇啊,你也别自责了。这人命在天,不由我们控制。”
宋术还是要推开他。
旅馆房间的门在哪一时刻,受到了别人的吩咐,被自动地打开了。
后边跟着经理手足无措的声音。
接着便被一声低沉熟悉的男声掩盖。
“你们都先出去。”
这一声比什么都好使,顿时都没声音了。宋未暇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仰头瞧着门口那道颀长的影子。
因为醉意上升得有如直线闪电,宋未暇视线朦胧。
模模糊糊的看到傅鸿桐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也来看我笑话。”宋未暇眉毛动了一下,“我不明白,既然关心着我,她为什么一次都不自己跟我说。这样沉重的关切,让我做了恶人。我一点都不知情,要我怎么应对?我恨着他们,他们却不付代价地爱着我,原来都是我一个人做跳梁小丑。”
傅鸿桐走过来夺过了他的瓶子,“你醉了。”
宋未暇抬头,看着傅鸿桐的下巴,“是我叔叔叫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傅鸿桐说,“你不记得谁是你的丈夫了。”
呼吸滞停的几秒里,宋未暇气息紊乱不稳。
他继而把身子软在傅鸿桐的肩头,“是你吗?”
傅鸿桐原本扣在宋未暇细腰间的手,刹那间就僵住了。他不动声色的像位最沉着冷静的猎人那样,不急不躁。
只有长指收紧泛白的力道,无声昭示一切。“你在说谁?”一道低声询问浅浅落进宋未暇的耳畔。
宋未暇的眼里是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男人不同时期的好几道切影。
那些影片在晃动里闪闪烁烁地聚合,慢慢的,汇笼成在外面租房子时和他唇瓣相贴,静静接吻的傅鸿桐。
那是在大学时,宋未暇与傅鸿桐头婚前戏。傅鸿桐在给他租的屋子里,把他堵在客厅的角落,吻了好久。
宋未暇的头脑都高兴得昏涨了。他还不懂接下来男男之间发生的具体操作。
他只知道一件事。
亲吻是极亲密的爱人才会做的事,因为彼此有爱意,那个吻才如此的悠长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