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学林并未出声,徐东也不懂唇语,但从陆学林那傲慢的神情,以及简短的语气中,他悟出了那两个字。
徐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嘴里还包着两口饭,鼓着腮帮子气冲冲道:“你怎么还骂人呢?”
陆学林眉梢微扬,狭长的凤眼带着些许冰冷,薄唇轻启,语带讥讽道:“我高兴。”
他那表情阴恻恻的,跟“高兴”两个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徐东还从来没吃过这种闷亏,有心想回他两句,却被身旁的人紧紧扯住了袖子。
林砚池拉着他竭力劝道:“东子,别惹事,坐下,快坐下。”
在知青点打架闹事是要受处分的,若是闹到大队部,轻则批评教育,重则批斗关小黑屋,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徐东也不是真想做什么,他撇着嘴对着陆学林挥了挥拳头,又哼了几声才坐下。
林砚池扶了扶额,道:“你没事去惹他干嘛。”
陆学林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徐东要是回嘴,两人肯定少不了一顿争执。
徐东道:“我哪有惹他,我那说的不是实话吗?”
“是实话,但不中听。”
看徐东仍不服气地戳着碗里的饭,林砚池笑了笑,又道:“行了,背后说人本来就是你不对,你也别觉得委屈。陆知青一直都是对事不对人,你不去主动惹他,他又怎么会骂你?人家没骂出声,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忘了他刚帮你的事了?”
林砚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徐东只听进去了一句:“给我面子?那我还真是谢谢他了。真是的,明明我才是你的好兄弟,你怎么处处帮他说话?”
林砚池浅浅一笑:“我这叫帮理不帮亲?”
徐东不赞同道:“什么帮理不帮亲,我才不吃这套,只要是有人欺负我朋友,我管他谁对谁错,一定义无反顾站朋友这边。”
林砚池摇了摇头:“你呀你……”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带着几分小孩心性,真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小声说着话,装作没发现那些流连在他们身上的目光。
知青点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地方的人都爱拉帮结派,平日里互相看不惯的不在少数。
徐东鲁莽冲动,陆学林冷僻高傲,两人起了冲突,想看热闹的可不少。
好在有林砚池从中调节,总算是平息了徐东的怒火。
暗流涌动下,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完。
等陆学林端着饭盒回了宿舍,和徐东交好的知青才围了过来,连连叹道:“徐东啊徐东,你这下真的完了,前脚得罪了支书,后脚又讨了陆学林的嫌,以后可有你好受的。”
“就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等着吧,陆学林要想收拾你,可有的是法子。”
徐东不愿在别人面前露怯,大言不惭道:“怕什么,就他这身板,我一拳可以打两个。”
众人齐齐切了一声:“你就吹吧你,真当陆学林是吃素的?”
陆学林看起来瘦,却不是个文弱公子,他家里的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兵,陆学林在他跟前长大,没少被/操练,真动起手来,还不一定谁吃亏呢。
吃饭完,大家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坐在原地休息了会儿,又见陆学林拎着两个桶从宿舍出来。
看来又到他每日例行打水的时间。
“每天都这样,他也不嫌累得慌。”
水缸里的水都是知青点的知青轮流去村里的水井挑的,只能用来饮用和做饭,要是想洗漱,就得自己去挑水。
知青点位置靠山脚,一条溪流沿着土坎石块从山上弯弯曲曲奔腾而下,在茂密的树丛中,形成了许多深浅不一的水池。
水池里的水干净清澈,没有一点污染,听那些老知青说,到了盛夏热得不行的时候,他们都会结伴到那边玩水游野泳。
虽说水源离得很近,但白日的活儿已经把人累得够呛,回到宿舍大家都瘫在床上不想动弹,有几个人愿意再去挑水洗澡,顶多拿条毛巾擦擦就算完事。
也只有陆学林每天雷打不动的去溪边挑水。
有人讥笑道:“人家大少爷爱干净,你们这些臭男人懂什么?”
“他爱干净我倒是管不着,可凭什么还管别人,真当自己还是北城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少爷,谁都要听他的。”
这话是和陆学林同寝的人说的。
他们一个房间住了七八个人,居住环境自然比不得住单间。
男人又不像女人爱干净,宿舍里臭烘烘的什么味道都有,呼吸一口就得上天,这是陆学林坚决不能容忍的。
住进宿舍没两天他就跟几个室友约法三章,宿舍卫生每天要轮流打扫,每晚睡觉按时洗脚,臭袜子不能随便扔在地上。
众人被他弄得苦不堪言,每天干活已经够累了,回了宿舍还要看他脸色,这谁受得了。
当着他的面没人敢说什么,背后少不得要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