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岗村穷是穷了些,环境倒是很美,弯曲的小路两旁遍布着各种野花野草,连泥土都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陆学林有意避开徐东,等人追上来后,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徐东对美好的东西向来都不感冒,看到陆学林慢腾腾地走着,似有欣赏路边野花之意,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磨蹭?人家都开始干活了,你还有空看这些花。支书刚可是说了,今天任务没完成就不能回去吃饭,你可别拖我后腿。”
徐东没和陆学林一起干过活,也不知道他到底行不行。
这人瞧着就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样,徐东对他真是没报一点希望。
不能想,一想就后悔得捶胸顿足,跟这么个人一组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陆学林这张嘴厉害得很,半点亏都不吃,平时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任凭徐东发了一通牢骚,他愣是忍着没开口。
徐东看出来了,这人是直接拿他当空气不想和他交流。
真是的,谁稀罕。
他没受过这样的冷遇,看着陆学林那慢条斯理的样子就觉得烦,加快步伐走在了前面,经过陆学林身边,还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陆学林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徐东心里舒坦了些:让你装!
农田都被划分成了几个区域,每个组承包一片,面积都差不多。
徐东和陆学林在晒谷场耽搁了一会儿,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弯腰开干了。
徐东这个人风风火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到了田里就挽起裤腿脱了鞋,挑衅地看了陆学林一眼道:“你不是很神气嘛,怎么样,敢不敢来比一比?”
陆学林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脱鞋,清俊的脸庞淡漠如水。
徐东一拳打在棉花上,嘴却仍不闲着:“就知道你不敢。”
切了一声就下了田。
陆学林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嘴唇,低声道:“神经病。”
他抿了抿唇,把自己的鞋子水壶草帽都整齐的摆在田埂上,裤腿挽到大腿根后,才试探着踩进了濡湿的烂泥里。
双腿陷入泥浆的感觉并不好受,深一脚浅一脚的移动已经够困难了,还要机械地重复着弯腰插秧的动作,尤其是合作的对象还是这样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陆学林沉沉吐了口气,今天这活实在不好干。
不远处的徐东看了他好几眼。
不拘小节的他和陆学林本身就是两个极端,他也从来不会在陆学林面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满,所以在陆学林出糗的时候,他当然会幸灾乐祸。
其实陆学林这会儿也算不上在出糗,不过这人平时最爱干净,一身不染尘埃宛如天上月,现在乖乖卷起裤腿踩进淤泥里,一板一眼的插秧,动作扭扭捏捏的怎么看怎么好笑。
很快徐东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陆学林不知不觉间就栽到了前头,超过了他。
这合理吗?当然不合理啊。
他干活跟村里那些汉子没法比,若是连陆学林这个小弱鸡都比不过,他还怎么在知青点混啊。
说出去别人还不笑死他。
徐东的好胜心一下就被陆学林激了起来,再也分不出心思去想其他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日头正是晒人的时候,徐东感觉自己从头皮到发丝都被晒得滚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进眼里,刺激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撩起身上的衣服把汗水擦了个干净,转头看了陆学林一眼,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他干活的时候一直没打马虎眼,还以为能把陆学林甩在身后。哪知道情况却如此焦灼,陆学林只比他慢了一点点,但凡他歇息片刻,这人就能超过他。
就在这时,陆学林突然停了动作,看着脸上沾了泥浆的徐东,关心道:“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某一瞬间,徐东怀疑自己中了暑,出了幻觉。
不然陆学林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徐东两个眼珠转了转,还没答话,陆学林又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怕我比你先干完活,让知青点的人知道了没面子,所以不打算休息了。”
徐东心里确实这么想的,可这种念头被陆学林直接戳穿,那可就不太一样了。
陆学林似没有瞧出他的羞恼,平日寡言少语的人,这会话多得停不下来。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想……”
他嘴角勾了勾,徐东看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不知怎么接话时,陆学林又道:“反正休不休息结果都一样,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赢不了就是赢不了,何必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徐东被他激得大声道:“什么叫比不过?什么叫赢不了?你看看这会儿到底谁插的秧多?明明还差我一截,你在这里狗叫什么。”
陆学林耸耸肩,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你好运了。”
说完他停了手上的活,回到了田埂上。
徐东看他拿着水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水,也跟着吞咽了几下。
本来嗓子就干得快冒烟了,这会儿看到陆学林喝水,更是感觉口渴得不行。
可他不像陆学林那么讲究带了水壶,这附近全都是小水沟,水沟里的水干净清透,可以直接饮用,他们干活的时候渴了都是喝小水沟里的水。
小水沟虽然就在不远处,可一来一回还是要耽误一会儿功夫,万一陆学林趁他喝水休息的时候,偷偷干活怎么办?
要是今天输给陆学林,那不是白白送了个把柄给他?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