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干嘛,那是我用来泡脚的,真拿自己当少爷呢。”徐东气得跳脚,陆学林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徐东嚷道:“什么东西,你不会想毒死我吧?”
陆学林说:“不至于,顶多把你毒哑。”
水果糖上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霜,含了一会儿,甜腻的滋味瞬间在口腔蔓延。
徐东捂着喉咙指控他:“兄弟一场,你真是好狠的心。”
陆学林对着他浮夸的演技配合道:“你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狠心的人。”
徐东忍不住笑,含着糖,口齿不清道:“不要以为区区一颗糖就能贿赂我……”
没说完,陆学林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糖:“现在呢?”
徐东变脸可快:“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说完又步履匆匆再去提了一桶热水。
热水是用来泡脚的,现在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其他人洗脚都是用冷水直接冲一冲就完了,也就陆学林和徐东这么讲究。
徐东本来也嫌麻烦,架不住陆学林在一旁恐吓他,说什么养殖场那边湿气重,他们长时间待在那里很容易得风湿。
得了老寒腿一到下雨天就要犯病,到时候疼得死去活来的,遭罪的是自己,严重点老了都走不动路。
陆学林这一说法得到了林砚池的认证,他现在在村里当赤脚大夫,这方面的知识肯定比徐东这样的门外汉懂一些。
照林砚池的说法,泡脚也是有讲究的,热水不仅要没过膝盖,最好还能在水里放点除湿的中草药。
村里啥都缺,就是不缺那些花花草草的,林砚池给他们制了一些简单的泡脚包,不说效果如何,反正泡起来还挺舒服的。
草药香慢慢飘散在空气里,纸糊的窗户被夕阳渲染得变了颜色,外头偶尔传来喧哗的人声。
宿舍静谧不过片刻,徐东便乐悠悠地哼起了歌。
“放牛崽,五谷阴,七岁放牛到如今……”
这歌是黄老汉放牛时经常哼唱的,乡音很重,徐东学不来,只能跟着调哼两句。
听着他的哼唱,陆学林问他:“不生气了?”
徐东舒服地眯了眯眼,懒洋洋反问:“生什么气?”
陆学林道:“没什么。”
徐东笑着,歪着头看向他:“话说回来,你爸真那么有本事?想让谁回城就让谁回城?”
他只知道陆学林爷爷上过战场打过鬼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至于陆爸爸是干什么的,他还真不了解,只能隐约猜测是个很有地位的人。
陆学林哼了声:“有啊,怎么没有。别说你了,到时候我给他写信,让他把咱们知青点的人都安排回城,大家还搁这受什么贫下中农再教育。”
这狗脾气,徐东啧了声:“瞧你这人,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是陆学林说的气话。
陆学林深吸了口气,才放缓语气道:“也许他是有很大的本事,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
徐东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你爸,怎么没关系?你和你爸闹矛盾了。”
徐东猜测陆学林是为了和家里人赌气,才跑到这样的犄角旮旯来。
不然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不待在城里,也有的是地方去,兵团,农场,哪个不比这好。
权贵子弟都叛逆,就喜欢和家里唱反调。
要他说,还是日子过得太好,闲的。
陆学林耐着性子说:“没有。”
这是实话,他和家里人没有什么矛盾,母亲温柔,父亲也并不严厉。
不过是他自己拧巴。
徐东不太信,像个好奇宝宝:“那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陆学林说:“你是不会明白的。”
徐东怂怂肩:“什么不明白,你就是矫情,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爸,才不会像你这样整天在这自命清高,无病呻吟。”
陆学林被他说得有些生气,或许是他那点可怜的自尊被徐东轻而易举就戳破,也可能是徐东说出了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就是矫情!
但陆学林不会轻易承认:“夏虫不可语冰。好好泡脚,不要说话。”
“好的,虫子。”
陆学林脑门突突地跳,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没文化!”
徐东见他又要跳脚,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够了又感叹道:“当朋友不是志同道合就是臭味相投,你说咱俩没什么相同的志向,说不了几句就要吵架,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朋友?”
陆学林没有否认两人是朋友的事实,只道:“我们两人一个放牛,一个养猪,又怎么不算是“臭味相投”呢?”
徐东又被他逗笑:“你这个人……”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他停了片刻,又道:“有时真的很有意思。”
陆学林不再说话,徐东又慢慢哼唱起了山歌,他会唱的就那几句,调也很奇怪。
难得的,在这并不悠扬的歌声中,陆学林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幼稚的拌嘴过后,那些复杂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事情,好像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