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人反悔,他立马就把手表套在了自己手上,然后再给了钱。
幸好他不放心把钱放在知青点,一直随身带着,不然这会儿恐怕还拿不出钱。
出了寄卖店,摸着兜里所剩无几的钱,徐东深深吸了口气。
花这么多钱固然让人肉痛,可这钱本来就是父母寄来给他还债的。
陆学林为了他卖了手表,他理所应当给他赎回去。
揣着表在城里逛了一阵,徐东就去了肉联厂和赵志远汇合。
看在赵志远的面子上,肉联厂的负责人还给他送了点猪内脏,弄回去,也能炒一盘菜了。
解决完这一桩事,徐东心里总算轻松了些。
陆学林的手表很新,徐东怕磨损,又去生产队的裁缝那里换了块布,缝了个巴掌大的荷包,将表放进去保存着。
偶尔他也会把表拿出来瞧瞧,看着这块表,脑子里总会想起很多关于陆学林的事情。
返城的知青越来越多,许磊前两天已经收拾东西回了城,宿舍里就剩他和赵志远了。
赵志远家在本地,条件还算不错,家里给他在国营饭店的后厨找了个打杂的活,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回城了。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之前大家都在一块,徐东从来没想过回城的事情。
随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他那颗平静的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可惜他们家条件一般,父母拿不出多余的钱替他筹谋。
就在徐东对回城的事情不抱任何期望时,父母又给他来了信,说在城里给他找了个修车的活,等落实了,就能安排他回去了。
徐东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只要能回城,别说修车,就算是挑大粪他也去。
九月份的时候,修车的工作敲定,徐东跟村里熟悉的人道了别,完了带上自己的行李和陆学林的手表,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火车钻过一个个隧洞,途经一片长长的平原,最后在北京站停了下来。
看着站台里那口熟悉的大钟,徐东的眼神不知怎么就热了。
下乡不到两年的光景,他却感觉自己在林岗村待了很久很久。
母亲带着大姐和小弟来站台接他,一见面,徐妈眼里便流下两行热泪,才一年多不见,孩子就沧桑成这样,也不知道在乡下受了多大的罪。
徐东不觉得乡下的日子苦,如今回忆起来,除了陆学林离开的那段时间,心里有些难过之外,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充实又快乐的。
家人只当他是宽慰,他们院子里那些回城的知青哪个不是哀声载道,成天抱怨。
徐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要能吃饱饭,干什么他都不觉得累。
当初下乡说是让几个孩中抓阄,可她们都明白,徐东害怕两个姐姐下乡吃苦,主动把自己手里的签换了。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其实最会心疼人。
徐妈擦了擦眼泪,帮忙拎着行李,领着徐东回了家。
家里没人在,徐妈给他解释:“你爸闲不住,腿好了后,又出去找活干了,你二姐去菜市场买鱼了,晚上妈做你最爱吃的酸菜鱼,酸菜是我自己腌的,味道好着呢。”
母亲的关爱让徐东心里发暖,他笑道:“那敢情好,我下乡后就老想这一口,今儿个终于有口福了。”
徐妈笑了笑,瞧他一身灰扑扑的,又道:“看你这样,恐怕累坏了,先去洗个澡,休息一阵,以后日子还长,有什么话慢慢说。”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徐东确实累,闻言也没推辞。
洗完澡,徐东就上了炕。
他们家只分了两间房,一间做饭,一间睡觉。
睡觉的房里只有一条炕,之前两个姐姐没结婚,他也没下乡时,一家六口都挤在这条炕上。
母亲拉了线,用帘子把炕隔开,也算给大家留了点隐私和空间。
大姐去年结了婚,如今家里只剩五口人,今晚他们五口人将要在这条炕上度过。
也许不仅是今晚,在未来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他们都将这样睡觉。
回城的喜悦被冲淡,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迷茫,也不知道家里找的那份工作怎么样,从来没有修过车的他能胜任吗?
躺在炕上的徐东搓了搓脸,沉沉地吁了口气,其实他也没必要那么悲观,回城也不一定全是烦恼。
拿出那块被他贴身放着的手表,徐东盯着上面转动的秒针,心想,回了城就代表有机会和陆学林见面。
至少这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