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一直数落徐东针脚不行,织得慢,说徐东还不如把毛线给她让她来织。
实则是心疼徐东上班累了一天,晚上为了织这件毛衣还要熬到大半夜,天气冷不说,每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的,徐妈心里又怎么会好受。
徐东自然不肯,陆学林对他这么好,还不计前嫌愿意跟他做朋友,连这么点小事都要假手于人,那也太没诚意了。
张桂花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又恨铁不成钢,这孩子对朋友倒是掏心掏肺,怎么没见他把这一套用在女孩身上。
要是对女同志也这么贴心,还愁找不到对象吗?真是气死她了。
徐东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织毛衣上,徐妈的情绪他是不太能体会的,就算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会去接那茬。
经过日日夜夜的努力,他终于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把毛衣和棉鞋送到了陆学林手里。
陆学林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脓包,就算不会针织的活,他也了解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织出一件成年男人的毛衣有多不容易。
看着徐东眼里的红血丝,他心中动容,沉默片刻道:“其实你没必要送我这些,太麻烦了。”
徐东故意歪曲他的话:“怎么?你是觉得我织的毛衣太土,配不上你这时髦的气质?”
陆学林懒得跟他绕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笨蛋,我明明是心疼你太累。”
徐东乐呵呵地看着他笑:“累倒是不累,就是时间赶了点,等以后时间充裕了,我再给你织两件。”
“我又不急着穿,你赶什么时间。”
徐东说:“你不急我急啊,你送了我新年礼物,我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收到徐东亲手织的毛衣,陆学林心里也很高兴,但他并不希望给徐东带来负担。
“我送你东西是我乐意,并没有指望你还人情,我给你什么你都要还,你这样倒显得咱俩特别生分。”
徐东不赞同道:“要是我真跟你生分,我才懒得送你这些东西,真以为谁都能收到我亲手织的毛衣呢?也就你陆少爷这么有面子,你要是不乐意,下回我就不送了。”
他倒还先生了气,陆学林玩笑道:“你手艺这么好,我怎么会不乐意。晚上灯光那么暗,我还不是担心你不舒服,万一熬坏了眼睛,岂不是还要赖上我要我负责。”
徐东哼了哼:“也就这么一次,哪那么容易熬坏眼睛。再说真坏了,我肯定离你远远的,别说赖上你了,连面都不会让你见。”
听到这话,陆学林眉头聚在一起:“为什么?”
徐东没有解释,只在心里说:当然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
以前他在陆学林面前总是没皮没脸,一点也不在意陆学林对他有什么看法。
在艰苦朴素的环境下,他们两人每天吃着同样的饭,干着同样的活,睡觉也在一块,就算知道陆学林家世不一般,徐东也不觉得两人有什么区别。
回了城,周边环境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去正视一些两人之间客观存在的差距。
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自卑,只是出于对自尊的维护,他还是希望在陆学林面前,自己能够时时刻刻都保持体面。
在他的沉默中,陆学林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眼前这个人,跟当初比起来好像成熟又敏感了许多。
视线从徐东发红的双眼滑到他微微疲惫的脸颊,从他并不饱满的精神状态中,陆学林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熬着夜,在灯下织毛衣的场景。
“徐东。”
陆学林唤着徐东的名字,在徐东视线凝聚到他身上时,他问:“你真的只拿我当好兄弟吗?”
经过大脑擅作主张的处理,徐东将这话理解成陆学林问他“自己有没有拿他当好兄弟”。
答案显而易见。
徐东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给了他一下:“我当然拿你当好兄弟,不然我干嘛给你织毛衣,还送你鞋……哦,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鞋是我妈给我做的,我寻思着咱俩鞋码差不多,就借花献佛了。我妈审美可能差一点,但手艺绝对没问题,这鞋比你外面买的要暖和得多,平时你坐办公室要是冷,可以带上换一换。”
他倒是想亲手做,可时间来不及,光是一件毛衣就耗费了他大半心神,鞋子实在做不了了。
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明年再慢慢做就是。
酝酿好的情绪被徐东一下打散,陆学林无奈地同时又微微松了口气。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现在并不是挑破的好时机。
他接着徐东的话说下去:“你跟家里谈论我了吗?”
“当然,你之前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总得让他们知道老徐家的恩人是谁吧。我妈还说有时间请你去家里吃饭,他们要当面感谢你。”
“这样啊……”陆学林思考一会儿,道“年前事情太多,初一初二我家里也有其他应酬,这样吧,你回去跟你爸妈说,我初三再去家里拜访他们。到时候你们都在家吧,我去了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吧?”
徐东思绪被他牵着走,想着家里过年的安排回他:“我们家亲戚不多,初三应该都在家的。”
陆学林拍板道:“行,那我就初三过来,到时候你来巷子口接我。”
徐东忙不迭点头,直到和陆学林分开,他才恍然回神,他就这么顺嘴一说客气客气,陆学林怎么就要上他家拜年了。
他们家这么小一座庙,能供得起这么大一位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