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梣在舞台两侧的幕布后沉默地旁观了一会。
如她所想,那条绯红色的礼裙确实很美。何雨来本来就很白,长得也漂亮,这礼服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整个人美好得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
主持节目的时候语气很稳、神情举止落落大方、气质古典,甚至灯光师都配合得那么好。
......当然,服装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轻飘飘地,一切就都那么完美。
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显得星光熠熠、光彩照人。
完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总之,令人完全和那个平时话不多、总是很安静的素净姑娘联想不到一起去。
可那些光亮,其实原本是属于她崔梣的。
有些人就永远那么默默无闻着不好吗?
为什么谁都要和她争呢?
或许,是她自己命苦吧。
崔梣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崔梣自认不是个坏女孩。
可在王子琴整理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又附在她耳边、幸灾乐祸地说:“她悄悄弄坏了何雨来衣服的拉链,就等着看她当众出丑”的时候,她内心却涌上来一股不可忽视的、暗自的窃喜。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告诉她她正在为这件卑劣的事情而无法抑制地兴奋。
崔梣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但她最终却没有选择抗拒这种陌生。
甚至可以说,她默许了这种改变。
她在何雨来面前沉默了,把那一丝微弱的罪恶感深深埋在心底,然后看着她走向那个可能会毁掉她自己的舞台。
对于这些事,她还是很愧疚的。
......但这些事不是并没有真正地发生吗?
崔梣长出一口气,突然就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灯光下,同样一袭红衣的少女重新展露出活力十足的笑颜。
幸好这些事没有发生。
真好。
她还可以继续做以前那个纯洁无暇、不沾半点污秽的崔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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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中那样好做。
你要在台上保持好得体的微笑、在下台后很短的时间里迅速整理好自己凌乱的服装、并时时刻刻保证自己的举止款款大方......
还要在彩排和之前的每一次练习中,反复记忆每个节目的顺序和自己的走位、记下要说的话和相应的报幕词。
何雨来短暂地抿了口水,赶在第二个相声节目的尾声落下前就站在了左边通往台上的地方。
她记得下一个节目是个民族风舞蹈,叫做《白雨初晴》。
等下顾执弋会和她在同一时间从舞台的两侧分别走出、一起站在最中间,然后以对话的形式给这个节目开场。
片刻后,何雨来听到舞台上的音乐停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之前紧张的情绪都抛在脑后,挺胸收腹,向舞台中央走过去。
然后和顾执弋成功会和。
她微笑着举起话筒:“同学们,欣赏完精彩的相声表演后,不知道大家想看一些什么样的节目呢?是炸裂的摇滚、还是像诗画一样美的舞蹈呢?”
“啊,说到诗,我最喜欢一句诗就是苏轼大大的‘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白珠碎石、碧水如天,真是一幅难得的美景!”
她接着念心里准备好的台词,语气带上些恰到好处的疑问:“那么顾同学,你最喜欢的诗是哪一句呢?”
何雨来走完自己那部分流程,就等着对面顺利地接出刘禹锡那句有名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以呼应《白雨初晴》之名。
然而对面的少年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这就卡出一个小小的空档来。
人在台上,何雨来只能微微侧过头,用有点焦急、疑惑和担心的眼神去看他——
不会忘词了吧?
视野范围内,黑衣的少年对着她眨了眨眼,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璀璨的灯光从他头顶斜斜地撒下来,像是撒了满地的金粉,整个人更是显得英气爆棚,简直帅的人合不拢腿。
下一秒,她就听见顾执弋带了几分懒散和戏谑、却又以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说:“啊,说到我最喜欢的......那肯定是李清照的一句诗。”
......等等,这好像不是原先说好的台词吧?
何雨来内心顿感不妙。
她努力控制住表情、维持得体的微笑,同时疯狂地在内心OS:
啊啊啊啊,千万别在这种场合给我搞事啊啊啊!
然而她内心纯粹处在单排模式的大批量Solo信息完全不能被对面接收。
或者说,就算可以,
那也没什么用。
因为从来也没什么人能够拦得住要搞事的顾小霸王。
“是哪一句呢?嗯,你们肯定也都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