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抬起眼来，目光沉静地看向许如清。

“八千万美金。”

他的声音不大，被湮没在嘈杂的机械嗡鸣声中。

但许如清却将这些字都听得很清楚。

这些就是……

自己的命？

许如清歪了歪头，她闭上“眼睛”，皱起眉头，开始靠自己的其它感官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是简单的0和1代码的闪烁，是冗长的数字串的密钥。

她脑海里像是突然被灌进一种知识，或者说，是解锁了一个新的记忆区。

虚拟货币。

正如新闻报道中写着的，自己的性命，是用无法溯源的虚拟货币交易的。

那这些虚拟货币的密钥源自于……？

许如清看向楼下不可计数的计算机群设备，心里好像有了一些答案。

“所以你是……为了这八千万美金，杀害了我？”

虽然没有正常人类的那种观感，但许如清感觉自己的语调，每一步都升得很奇怪。

但是，她开口说话了。

其实作为后天失聪者，她的语言能力其实强于很多先天聋哑患者，只是她自己生前不喜欢用自己无法掌控的语调来说话而已。所以作为阿飘的她，既然能恢复听力，那自然也能恢复说话的能力。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作为阿飘，说出来的话也是奇怪的失聪者腔调。她不明白上帝给她的偏好设置，但好在，至少她现在能说话了。

像是在为她高兴，也像是对她的质疑感到无奈一样，总之，穆明在听到她的这句话的时候，竟然难得的对她笑了。

“你发出这种疑问的时候，还挺像个活人的。”

也像是在自嘲，穆明对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恢复到平时那样阴郁的神情。

真是阴晴不定，许如清暗自摇头。

“杀害你的人不是我。”说着，穆明看了一眼留下的计算机群，“下面这些设备，都是曾经用来运算虚拟货币密钥的机器。绑架你的那些人，想要的也是这里运算出来的密钥串。事实上，我也给他们了，但是……”

穆明沉默地望向许如清，又像是在透过许如清，在看她身后的其他东西。

许如清虽然自觉没有实体，但也不至于完全透明，她不知道穆明想从自己身后看出什么东西来，她只抓住了穆明话里的一个的关键信息。

“曾经？”

可这些机器明明现在还在运作。

“对，曾经。现在这些机器，在跑一个更耗算力的程序。”

穆明的目光终于开始聚焦，看向了许如清的眼睛。

“是在算我的尸体在哪里吗？”许如清也直视着穆明的眼睛，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向他飘去。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穆明看着许如清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发丝和裙摆开始在空中飘散，就像是漂浮在水里的透明海藻一样。

但就在许如清的鼻尖快要触及到自己鼻尖时，穆明偏过了头去。

他避开了。

“但不全是。”

许如清的脑袋撞了个空，她感觉自己在刚才的瞬间是有些宕机了，所以才会那样不自觉地去靠近穆明。

她叹了口气，开始重新组织语言。

当然，主要是组织语言的腔调，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奇怪。

“你还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提供给我吗？”

穆明又笑了，这次是百分之两百的自嘲了。

车间的冷却风撩起了他过长的发丝，露出他因为带着几分失落而黯下的乌瞳。

他冷冽的语调伴着机箱的轰鸣，传到了许如清的耳际。

“嗯，还有一些，很简短的信息。”

**********************************

随着这个镜头的定格，问渠开机前的试拍拍摄，也到这里结束了。

洛染枝被从威亚上放下来，季霄下意识的想过去接她，但被洛染枝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倒也不是为了避嫌。

而是怕自己一和季霄接触，身体就会触发起一些微妙的肌肉记忆。

季霄眉头一皱，搓了搓落空的手心，也自嘲的笑了笑。

虽然他脸上还挂着穆明那副阴暗苍白的妆容，但洛染枝现在却也能分清这是属于穆明的自嘲，还是属于季霄的自嘲了。

她解开威亚的扣子，过来拍了拍季霄的手掌，然后和他一起去监视器区看刚才二人刚才的镜头的表现。

导演方珏对拍摄还是相当满意，他对周围的工作人员大手一挥：“今天收个早工，制片准备了开机宴，明天咱们就正式开机！”

洛染枝的情绪也被他带了起来，她看了看季霄：“哇哦，开机宴诶，我第一次参加。那是不是可以顺便见一下你的编剧妹妹呀？”

“……”

季霄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一茬，他点了点洛染枝的脑袋。

“暂时见不到，我把她和她的编剧团队一起关起来，深造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