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缓缓蹲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梦境里的时间像被拉长了,你好像掉进了世界的缝隙,同布加拉提的点滴记忆将空间填满,你忽然寂寞得无法忍受,却又动弹不得。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只单薄的手。
同样修剪整齐的指甲,同样的茧,同样固执仿佛你不去拉他就会一直停在那里的沉默。
只是太过年轻,令人心碎。
你望向小小的布加拉提,他眼里并没有悲伤和迷惘,只是平静地说:“别呆在这里,医院的走廊很冷,你会生病的,小姐。”
他在医院的走廊徘徊了多少次呢,他单薄的,尚未长成的身体,在冰冷的走廊里,忍耐了多少次的颤抖与寂寞呢。
“爸爸已经睡着了,起来我送你回家吧。”他说。
你拉住那只手,却没有站起来,而是顺势把那孩子带进怀里。
布鲁诺的眼睛睁大一些,听到你梦呓似的喃喃:“你一直都很冷吧,布鲁诺,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但是,没关系……像这样就不会冷了。”
你的呼吸柔柔的撒在他耳边,令他心脏发疼。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小姐。”男孩困惑地说,他语气透露一些猫一样的警惕,可是又带着一丝试探。
你搂着他的手收紧,沉默半晌,“因为你是布加拉提,布鲁诺·布加拉提。”你说。
谁也没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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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是你暗自期望陪伴小时候的布加拉提的缘故,这个梦格外漫长,有时,你都快忘了这里是梦。
有你在,布加拉提不用担心每天的食物,只要你一个念头,你们就能捡到不知道谁掉的钱包。
他的生活也变得好过许多,大人并不会尊重一个孩子,哪怕他替父亲承担了家庭责任。但当你出现在男孩身后,即使不开口,你身上冰冷不详的气质也令那些人不自觉收敛起轻蔑。
不过,你的插手也仅止于此了。
布加拉提仍需每天去医院照顾父亲,仍然要为了以后的生活攒钱,他没有去上学,仍然会长成你认识的那个被命运折磨,却越发坚毅顽强的布加拉提。
苦难将他雕琢,却不过是为他除去杂质,露出他珍贵剔透的内里来。
在医院等待父亲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布加拉提忽然对你说:“小姐,我认识一个同你有一样的红色头发的女孩,但是她的胆子比你小多了,不过,我觉得说不定她长大就会变得像你一样呢。”
“比起爸爸,那女孩长得更像她妈妈。看到她和她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大家也都说我和妈妈长得很像。
想妈妈的时候,我就照照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妈妈在看我一样。”
你拉住他的手,布加拉提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那个女孩子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有一天我真的很饿,其实我该习惯了的,为了付爸爸的医药费,我尽量让自己少吃一点。
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饿得难以忍受,大概是我盯着她手里的三明治的目光太明显,她妈妈把自己的午餐给了我。
她们正在野餐,我注意到放食物的篮子已经空了,她们大概也没有多少食物,而最后一个三明治在我手上。
也许是怕那个女孩子问她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食物给我,我很快地逃走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总是遇见那位夫人了,每次她都会给我一些她自己烤的小饼干,我知道,她一定为了遇见我的时候能给我,而每天都随身带着的。
她妈妈还教了我怎么做三明治,虽然很简单,但是食物的搭配,什么食物冷吃也有不错的风味,以及如何用廉价食材做出美味的三明治,其实是很难的哦。
那位夫人去世的时候,我偷偷去参加了葬礼。
不过,我只远远地看着,因为我和那位夫人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谁也不会允许一个陌生的小孩参加葬礼的。
只是,我忽然发现那个女孩子也站得很远,她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在人群之外,她孤零零地像一只没有巢的小鸟。
她同我是一样的啊。”
“那时我忽然想,如果她是我妹妹就好了,那样,我们至少拥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