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竹脸上血色全无,他反手撑住了树干,借力将自己送至树后,照明珠悠悠地飘来,宁竹还想探头看树后那被火焰吞噬的黑雾,可下一瞬,他眼角余光瞥见自黑暗中探出的狰狞人脸。
它张大了口,似乎要将宁竹整个人吞入其中,滚滚黑烟带着火焰的余热被“呼”出。
宁竹汗毛炸立,仓促间已然来不及闪避,他只能调动最后的灵力将自己包裹,黑雾猛地穿透了他。
异香。
让人不安的奇异香气充斥着宁竹的整个鼻腔,甚至在烈火的灼烧过后,隐隐透出了些许木头熏烤后逸散而出的木脂香气。
浓烈得几乎要教人醉倒在这黑雾之中。
宁竹整个大脑犹如针扎般疼痛,他尽力去捂住口鼻,可那毒气仿佛能隔着皮肤渗入血管,宁竹感觉到了晕眩,眼中已然出现了五彩的光斑。
那团雾在他的视野中不断变化着形态。
植株。动物。人。
宁竹的视线扭曲了,又或者是那黑雾扭曲了,它开始变成宁竹无法理解的模样。脑袋是盛放的花的人形,挥舞着人手的虎豹,叶片上长满人脸的树。
晕眩。恶心。
宁竹几乎要吐出来,可他喉结几下滚动,什么也没有。
不。
不能倒在这里。
宁竹强撑着一点眉心,灵力化作长针刺入,强迫他抢回最后一丝清明。
眼中混乱的光斑中突然映入一丝违和的光彩,大片大片的绿盛开,与眼前那扭曲形变的景物重合了,仿佛撕下了某种伪装。
宁竹突然一滞,片刻,他低低笑起来。
……是毒啊。
他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榨干最后的一点灵力。
掌心迸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三色混杂的灵力一闪而逝。
长针穿刺他的眉心。
“唔……”
宁竹闷哼一声,他整个手掌都失控地颤抖起来,每一根手指都细微地抽搐着。
光骤然跌入他的眼底,更是刺得他大脑突突直跳。
他靠着身后的树干,整个人脱力地下滑,跌坐在地。泥土混着草木的芳香传入他的意识之中,先前那股挥之不去的异香已然散去。
少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喉口发干,仿佛羽毛抚摸着他的咽喉,宁竹低低地咳嗽几声,于是便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宁竹不受控制地越咳越厉害,他弓下了腰。
寂静无声的山林中回荡着少年剧烈的咳嗽声,最后,宁竹捂住喉口,呕出了一滩乌紫的血。
他的感知是对的。
以他炼药的速度,不至于那么快就进入了夜晚。
少年强撑着睁开眼。白日的郁苍谷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纵使那袅袅白雾还朦朦胧胧地覆盖着周围的景物,也比先前所视的只剩了黑暗要来得让人安心。
毒障。
宁竹分辨出了这些白雾的真身。
……所以,是炼药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毒气吗?
那些毒障麻痹了他的神经,在他脑中构筑起幻象。夜晚,模糊的人影,宁殊哥的声音……全是假的。宁竹缓缓出了一口气。那是他的恐惧。
宁竹捻下掌心底下的草叶,含进口中,爆开的辛香进一步刺激他的意识保持清明。
之前他一直在禁区之外活动,却不想这一幕之隔,内外的生存难度犹如云泥之别。
虽然他所看到的都是幻象,但他在其中受到的伤都是实打实的。先前肋骨断裂的痛苦无法被传达至大脑,此刻稍一松懈,被强行按住的痛感顿时纠缠上来,疼得宁竹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宁竹强忍痛楚,他打量四周,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入了光幕之后。
他钉下的竹棍距离他极远,几乎要没入白雾之中,再往后一步,就彻底看不见那处锚点。
而他身前不远处,一株红得几若血染的植株轻轻摇摆枝叶,顶端,紧挨着的众多花朵大盛绽放,将整棵植株的顶端都包裹成血色。
白雾从花蕊中飘开,浓厚而阴冷的异香便是由此传出。
灵植。
宁竹苦笑。
三阶……剧毒灵植:血粟。
这次郁苍谷之行,所有人拿到的卷轴中,标注的灵植最高也才二阶,而光是二阶灵植,在外界就已经是足以掀起血雨腥风的稀世珍物了。
此刻,他眼前这株妖异的花,竟是佣兵们口中只存在传说中的三阶灵植。
那株血粟轻轻晃动着身躯,叶片摇晃间充满了难言的蛊惑,仿佛在邀请宁竹将之采摘而下。
宁竹心有余悸地移开视线。那株花下,一只巨大的蝎子骸骨同样流转着骇人的光彩。
它的模样已经有些看不清了,沦为养分的躯体干瘪下来,只有巨大的螯肢和尾还算完整,黑如墨的节肢在光下隐隐晕出几分玉泽来,却流转的乌紫光亮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颤,似乎看得久了,其上的毒便要通过空气侵入面前的来者。
或许是这朵血粟的守护兽,又或许是试图摘下血粟反而成了血粟养料的倒霉蛋。
宁竹联想到那株异变白叶参,和那形态同样诡异的狼头。
这郁苍谷已经远超了宁竹所理解和认知的范围了,此刻宁竹唯有敬畏之心。
他撑着让自己站起,最后看了一眼那株灵植,他按下心中的悸动,旋即转了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根竹棍。
灵植固然稀有,但它并不能成为宁竹的首要选择,何况宁竹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现在,他要离开这里。至少得到光幕边缘去。
然后……
用化灵散,破了那两条阻碍他三年之久的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