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异……林异忽然发现，她的身体可能，是真的。

成年了。

没有这些孩子精力充沛吵吵闹闹。

成年了，所以一直在工作。

工作呢，是大人的事。不管是写报告还是监督演出内容。

大人呢。

……就是她和雨果。管理小队里唯二成年且是公司直聘员工的。

“和你一起去看？”理所当然，雨果这么问。

“……去看。”理所当然，林异无法拒绝。

不管是工作还是别的什么，她现在，都是失去了拒绝雨果的立场。

行吧。早在相遇之后，林异就预见过两人绑在一起牛马人到死的未来，未来……直到那样一天降临。

“其实。”雨果说，“我对演出，很感兴趣。”

雨果……雨果从来没有提过这些。

喜好如何，自己的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在林异眼中，雨果真的，能按怪人来算，不是害怕，是林异认识的同僚们也都在各种程度上奇形怪状，林异她，早就习惯了。

要知道，雨果可是个在小孩子时就跑去魔法少女公司应聘而且还成功被录取了的年龄最低上层员工。

魔法少女公司人员组成很简单，就是boss和她那一侧从不出现的团队，负责魔法少女的上层员工，以及魔法少女本身。

那些很复杂的东西，什么经营运作，全部由boss那边负责。上层员工负责和魔法少女进行交接，包括制定计划，如何拯救那些需要拯救的世界，完成度，业绩，都是工作内容，以书面形式递交，每个负责魔法少女的上层员工有自己的小组，一组多少个魔法少女，拯救世界基本上是单人任务，同组之间从没见过面正常，林异遇见爱因斯坦属于必然，这两个都是工作狂。

雨果……在她的员工同僚甚至是boss眼中，应该算有名，她负责的魔法少女有两个业绩名列前茅，虽然是魔法少女本身不懈努力，但也和上司认真负责有关系。所以……她会对公司下手这事，估计……连boss都难以预料。

因为雨果。

从不表露出自己任何喜好，她只工作，就像个为工作而生的仿生人，没有表情，不多说话，报告递交上去立刻处理回复，活脱脱一个假人。

现在，这个假人。

对林异说出了，自己的喜好。

“我想知道，这个故事如何收场。”雨果问林异，“你呢？”

“你为什么，”没有去回答，而是，

“为什么感兴趣。”

林异问。

“因为——”雨果就这样，在桌上半撑着身体，轻飘飘，像提起工作一样，说出……关于未来的话。

“它不真实。它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来回倒带，同时，还想让你看倒带时的现在。”

“它和我的状态很像，所以我好奇，它如何收场。”

“……”你是在，好奇你的，未来吗？雨果。你在窥探，你的未来。

从我这里。

可是我，能给你什么。我的未来……会停止。

如果我能给你，又该以怎样的立场，去赠与？

你……不去跨越界限，那么，那一天，你失去的，是一个魔法少女下属。

不是吗。我们的未来，到那时，也许我会……也许我应该，和你道别。我道别了，你就，不会再游荡了吗。

林异，曾经见过一次。

雨果……

在夜间游荡的样子。

在很久以前。在她把雨果砸得快死了，那之后，公司出现恶魔夜间徘徊传言时。

某一天，

林异在夜间工作回来汇报业绩，雨果住公司后全天加班，这成了寻常事，每次林异一来，雨果就在办公室里。

那天雨果没在。

当时，整个666层因为传言，再选择这里作为办公室的人很少，这层几乎空置，夜间没有多少房间亮着灯。

空空荡荡的走廊，长长一排前看后看黑漆漆，偶尔有光照亮门前一小片地方。

雨果没在，是去找她的同僚处理工作了吗？偶尔会有这种情况，需要两边一起商讨办法。

雨果没有留下信息，林异顺着走廊，也可能是因为年轻好奇传言，顺着走廊走下去。

走了很久。

林异看见了雨果。戴着维生科技的雨果，时不时咳嗽，就这样……

那一次，雨果仍旧向她走来。

然后，两人，擦肩而过。

雨果没有看向她。

是她，注视着，雨果消失。

消失在公司那遍布整个星球的大楼深处。

林异，林异……林异一直不知道。雨果有时候，会有这种状态。和世界分离，灵魂去了其它地方，就像，被世界排斥了，灵魂无处落脚，只能在各种地方游游荡荡，今天是这里，明天是那里，哪里……都没办法长久。

于是，只剩下……身体。

在徘徊。无意识的。呓语着，咳嗽着。徘徊。

成为了，深夜低语的恶魔。

成了公司无数传言中一个。

雨果一定是被林异砸出这样的。

所以林异才会去问米瑞达关于梦游的事，那时林异还不知道人会有这种状态。

所以林异才不敢去叫醒梦游的邱途。

林异那时候，没有勇气，没有立场。

去叫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雨果。

雨果，是她的上司，雨果，有自己的人生。

对方不愿意加班了，在工作时间外打扰，是不行的。

如果，没有人去提醒。

梦游的人，不会知道自己梦游过。

如果，雨果真的是被林异砸出梦游症状，

公司的传言直到现在一直没有被破解，

谁，会提醒雨果？

你在，梦游。

雨果根本不会知道，但事实是。

雨果，知道。

也许是曾经，被什么人，告诉过。

雨果……

和林异她一样，没有家人。

梦游这种只有同住的身边人才会知道的个人隐私，就像林异的时空印记也只有院长婆婆才知道，那时雨果还只比小豆丁林异大一点点，宿舍也是单人的，这辈子，有谁会来告诉雨果？

那，雨果是从哪里得知自己会梦游？

邱途的事，是雨果提醒林异，这种状态是梦游。

雨果说，她来自过去，来自未来。

其实……

或许并不是癫话。

在说这些时，雨果无意间表露出来的，

的确，是在回忆某些，

发生在未来的事。

让人觉得，雨果也许，同时在什么地方生活，

既在现在，而且，也同时在过去和未来。

过去，现在，与未来。

这三种状态，在那个深夜。

好像，在雨果身上叠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