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衍被一双毫无掩饰喜欢的孩童眼光看得有点囧,他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人,坦荡荡的注视,那双眼清澈,眼底没有混杂任何俗气的尊卑和虚与委蛇。
他不由的有些好奇,漠宁是如何养出这样的孩子的?如果放在他们大夏这样复杂的环境中,会不会根本长不大?
他突然就有了想法,应了夏侯烈的话:“既然漠宁有难,我们大夏也不能见死不救,那就让小王子留下来当质子吧!这样的诚意应该算够了。”
话一出,季丛栾连忙跪下:“陛下,犬子顽劣,未曾授予过大夏的学宫教育,怕会污了大夏国风。”
“没学过,那就学。”夏侯烈说,“我大夏也不至于就被一个孩子给坏了风气。还是王子觉得,我大夏配不上请你漠宁的小王子做客?”
“不敢。”季丛栾眼见毫无余地,也敛了话语,只是贪恋的看向自家儿子。
结果那不成器的孩子不但没感觉到威胁,还傻愣愣的问太子:“那我留下来是跟你一起吗?”
夏侯衍被这突兀的一句话给问愣住了,下意识道:“你自然不会和我……”他转念想了想,缓缓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进而看向夏侯烈:“父皇,我需要一个伴读。”
于是,季朗留在了闵都,名为质子实为伴读,留在大夏太子身边。
漠宁同大夏成了友邦,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获得了新生。
那时候的夏侯衍没现在这么温和,满身清冷孤傲,他其实并不拒人千里,就像是天上的白鹤渴望而不可及,亦可能是身份使然,这也使得他身边没有朋友。
季丛栾离开的时候告诫他说:“大夏跟漠宁不一样,太子是不会有朋友的也不能有朋友,只会有衷心的臣子和听话的手下,你懂吗?小朗。”
他含含糊糊的应着,并没有放心上,心心念念的想着可以跟那样好看的人天天在一起,真新奇。
他成了太子殿下身边唯一例外的存在。
八岁的季朗,十三岁的夏侯衍。
夏侯衍对他也是冷冷淡淡,他看书学习,他在旁边打瞌睡;他写字画画,他在旁边磨墨,偶尔还能把墨溅到他刚写好的纸页上。彼时,夏侯衍也不生气,初初只会看他一眼。他觉得好玩,就故意再弄,夏侯衍还是不会生气,顶多就是在溅上墨汁的地方勾画两下,然后要么成字要么成画。他总有办法变废为宝。
以小见大,夏侯衍虽然冷淡,但是几乎没有发过脾气,季朗觉得很神奇,会问:“怎么觉得你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呢?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会怎样?”
夏侯衍浅浅的瞥他一眼,神情孤傲:“会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情么?”
这就是夏侯衍骄傲得没边。
季朗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捧着他,供着他,他很实诚的嘲笑他的自大:“怎么可能会没有?你又不是万能的神仙。”
夏侯衍也不生气,偏头看着他,眼底盈盈闪闪,声音清冷平静:“当我解决不了的时候,那多半是我已经死了。”
原本还笑着的季朗心中突然一震,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觉得这话让他很不舒服,他止住了笑,看着面前的如玉少年:“不会的,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你不能死。”
夏侯衍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映着执着认真的一个季朗,他难得的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再看去又还是像往日一样。他说:“我都解决不了,你又如何能够做得到?”
反正最后,两人都没争出个胜负来,也并没有把那次争论当一回事。只是你一个死字,镌刻进了季朗的心里,时不时的总会鞭笞他的心魂。
七八岁的孩子,又是在草原上无所禁忌放养长大的,即便到了皇宫也束缚不了他的天性。
季朗好动好玩,跟夏侯衍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他虽然名为质子,但是显然没有质子的自觉。锦武帝把他交给夏侯衍便没在过问过,太子反倒是成了他的一个大靠山。
夏侯衍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并不限制他自由,所以自来熟的季朗很快就跟同龄的皇子们打成了一片。
他教那些王公贵族的少年们蹴鞠,还掀起了一股竞技风。夏侯衍不需要他陪伴的时候,他都是满宫跑着找人玩,一个呼哨,少年孩子们便聚集了起来。
这日,夏侯衍刚被问完政路过御花园,一个鞠球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躬身捡了起来,还不待看清是谁追来捡球,就听到一声“太子殿下”。原本没正形的孩子们反应过来,立马躬身行礼。
“不必……”夏侯衍刚要开口,那群王公贵族的少爷们连球都不要就赶紧跑了,大家莫名的都怕他。
夏侯衍那一句未说完的“不必管我”就卡在了喉间,只是稍纵即逝,他便恢复了常态,随后试探的踢了几下鞠球,又百无聊奈的扔了球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