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可以确定的是,归影联合虚灵栽赃长晓这件事,也是那人的授意。
而那个人,就是无时无刻不想杀长晓而后快的、长晓的最大政敌。
文落诗几乎脱口而出。
她确定了。
她知道是谁了。
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在政坛上搅动风云,与长晓抗衡,与魔宫抗衡,将整个魔界都染上他的气息,使得众生误以为他在护,在保,在佑。实则,他在骗,在诱,在利用,在企图用思想控制所有人。
至于他究竟想做什么……文落诗觉得,自己曾经在寒声城中随口一扯,怕是真的猜对了。
她误打误撞,窥探了这个政局中最大的秘密,也是最不为人知的事实。
有些惊讶,因为她才知道,原来当今政局中,他们竟然不合啊。
只不过……
文落诗的心里空了一块。
因为,与此同时,她确定了长晓是谁。
或者说,他的另一层真实的身份。
以往她每每有所怀疑,她都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后来,哪怕在诸多证据的晃眼下,和她的各种细致观察发现下,她都宁愿选择不去相信,强压着心里那份囚禁不住的探索欲,努力分散注意力,用了许多自我欺骗,不去想长晓是谁。
她甚至也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害怕承认这个事实。
直到如今。
许是消耗太多,大难临头,将死之前。
她强压进脑海中的答案,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浮到了海面上,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天,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因为,一旦承认,她就和长晓,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明白了长晓为什么会想拉她入局。
她明白了长晓为什么要以“长晓”的身份在民间行走。
她明白了长晓为什么会日日忙碌,公文接连不断,黑眼圈日益加深,而世道却依旧不太平。
她也明白了,自己好像确实对长晓……有那么点心思。
害怕分离,患得患失,任由他对自己毫无分寸地搂搂抱抱,想每天多看看他的笑脸,经常没事就欣赏那张冰蓝色的琴,和那个居然没被她养死、反而活得生机勃勃的石莲。
但是,她更有自己的原则。
好可惜啊。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而她不想走上去——哪怕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并非不能,也并非没有能力。
只是,她承担不起,高攀不起,消受不起。
或者说,不愿意。
算了。如今知道了,也别承认了。就当没有吧。
别给他增加负担,也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
文落诗想得出神,完全没意识到眼眶中已经饱含泪水。
归影见她被自己一句话说得莫名流泪,也愣了半晌。
“文姑娘,不好意思了。”归影收起了刚刚所有荒诞不经,此时神色严肃,大有一番权贵之人谈公事的模样,“如今的事态已经完全超过我的预想。事到如今,若不把你杀死,或者生擒回去交给主子,我没办法交代。”
文落诗思绪骤然回归,危险地看向眼前人。
归影继续正色道:“我知你法力所剩无几,而我本就是融雪之境,在你之上,方才又几乎没怎么动手,故而你应当清楚,此刻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文落诗冷冷挑眉,口腔中含着血的味道:“那又如何。”
无尽夜色下,归影的眼眸变得十分可怕,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人吸进去,然后绞杀。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事到如今,我确实佩服你能支撑到现在,所以我给你个机会,要么当场自裁,要么束手就擒。我不动手。”
文落诗的体力确实所剩无几,而她还在坚持撑着外面所有产业上的结界,哪怕面前的临渊石镜早已粉碎,看不到远处情况。
因此,她不介意多废话两句,让自己再缓一缓。
“原来你主子这么可怕啊,不然你怎么忽然改主意了呢?刚刚不是还对我有龌龊想法吗?”
她拿出了平日里浅笑盈盈的样子,说话也和和气气的。
归影默了一瞬,似乎当真在纠结这件事。许久,他叹口气道,眼神中再次漾起淫.色:“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妨坚持一下。”
文落诗正在酝酿力量,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身上一松。
整整一半的力量回到了她身体里。那是她誓死也不肯松手的、拿去在远处设置结界的、保护所有人普通人免于受伤的力量。
身体中血液涌出的速度逐渐变慢,不再是骇人的汹涌。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新的力量从天而降,帮她牢牢护住了所有结界,让她从此彻底省下这份力。
可此刻,面前是强敌。她没时间细想,“唰”地一下抬眸,一道凌厉的眼神射杀过去。
“你既如此说,那我更没有就此认命之理了。”
她要跟归影拼到底。
一道红烟射出,直击归影的命门。
归影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倔,都已经这样了,还要继续打,还是和他这个强者,用以卵击石的方式去打。
他缓缓抬起手,一道阴郁的蓝光涌起,正正对在那道红烟之上。
黑夜笼罩之下,周围又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这两道光芒对上,冲撞之处溅起层层星火,光焰散发开来,大有将刺眼光芒蔓延到全城皆知之势。
只不过红烟渐弱,一丝丝后退而去,怯生生的,整束光芒都在剧烈颤抖着。
文落诗紧紧咬着牙,燃烧着生命去支撑,知道一旦松手,自己就再无还击之力了。
窒息压抑的夜空下,红烟颤抖着,几乎没了光亮,重新退为粉色,眼看就要耗尽最后一丝力量。
文落诗也几乎绝望。
而就在此时,瞬息之间,万象将要彻底崩塌之际,一道极为熟悉的、浓到极致的蓝光从她身后袭来。
那道光太强,强到毫无压力地盖过了归影那道阴郁的蓝光,强到将天地万物刹那间照亮,强到由不得归影有丝毫反应或反击的机会,就劈头盖脸向归影砍去,砍得他招架不住,身体向后倾倒,大吼一声,摔倒在地。
文落诗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了,喉咙里呛着鲜血,四肢瘫软,连转身的力气都不再有。
恍惚之间,她向后倒去,靠上身后暖融融的胸膛。那只熟悉的手臂跨过来,将她紧紧搂住。
然后,无数新鲜的、救命的内力涌动着注入体内,填补着这副仅剩最后一道薄薄保护屏障的、已经残破不堪的身躯。
失去意识之前,文落诗脖子软下去,失重般扬起头,靠在了身后之人的颈间。
她最后在模糊中看到的,是一双熟悉的、炽热的、绝美的、曾令她心动过无数次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