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素色的衣裙本不衬她。
只因李殷喜欢,她便甘愿做一朵洁白清冷的梅花。
温稚京没有回头,依旧保持方才的姿势,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紫珍微微屈膝,领命退下了。
负责收拾衣裙的丫鬟们早已在门外排成两队等候,她们奉着暗红色的漆盘,昏黄的灯光洒落,依稀能看清漆盘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
丫鬟们跟随紫珍进了寝殿,其中一个年纪小的丫鬟仰头认真听着紫珍传达温稚京的旨意,大抵是新入府,未曾见过这般奢靡场面:“紫珍姐姐,这些衣裙都是前几日新制的,真的都要扔吗?”
紫珍抬眸看向正殿方向,叹息一声:“将它们放到西厢房吧。”
“是。”
公主喜欢这料子喜欢得紧,兴许过两日气消了,便又闹着要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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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新进的普洱,若非在盛京,你也是喝不上的。”
衣着褐色长衫男子抿了口茶,被清新滚烫的茶香熏得舒服地眯起了眼,他懒懒掀了掀眼皮,瞅着案前的男子,调侃道:“据说你家那小娘子昨日又与你闹别扭了?”
茶几对面端坐着一个容色绝艳的男子,他一身月白长袍,清瘦有力的手腕处挂着一串碧绿色的珠玉,瞧着是成色上好的和田玉。
听出周弘话中的调侃,李殷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他的声音清越,像掺了雪般冷如骨髓:“我的时间不多,你最好捡重要的说。”
周弘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正色道:“丰南县的货出了些状况,前些日子丰南县衙的人似乎查到了什么,王坚被他们发现了。”
李殷抿了口茶,鸦羽般的长睫微动:“人呢?”
周弘:“我已经处理了,王坚对主上一片忠心,至死也未曾透露半分。”
李殷淡淡嗯了一声。
“只是。”周弘拧眉,又道,“此事说来奇怪。”
李殷抬眼看他。
周弘解释道:“这批私盐十分隐蔽,按理说不会有人察觉,可是县衙的人不仅知道了王坚,甚至查出了我们交易地点。”
李殷神色微顿,眸光瞬间冷了下来,薄唇微启,冷冷吐出几个字:“有内鬼。”
周弘点头:“八|九不离十了,此事关系重大,我信不过旁人,只好亲自来盛京找你。”
“静观其变,既然他们没有得手,必然会再次出手,那新上任的丰南县县令薛广是寒微出身,得舅舅工部侍郎裴卢引荐才坐上那个位置,是个急功近利之人,他急于立功,不会等太久的。”
李殷不急不缓道,“他们不是要查么?让他们查。”
周弘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他端起茶汤一饮而尽,站起身理了理衣衫。
“我知道了,此事我回去就办。”
李殷皱眉:“你还要去哪儿?”
周弘眸色深深,望向窗外。
窗外下起薄薄的雪,透过窗户往下看,熙熙攘攘的盛京街道上撑起了一把把油纸伞。
“难得回来一趟,自然要见见老朋友。”
他垂眸看着依旧端坐得像一尊雕塑的男子,忽然弯下腰,笑了起来:“话说你那小娘子脾气可不好,你不回去哄哄,小心她休了你。”
话还没说完,一杯滚烫的茶水就径直朝周弘泼过来,幸好周弘反应快,不然他为了进京新做的衣裳就被李殷给泼坏了。
李殷放下茶杯,淡淡道:“茶凉了。”
周弘无语:“我难得进京一回,你便这么着急赶我走?”
见李殷准备倒第二杯茶,周弘怂了。
“好好好,我走。”
虽说彼此有着十几年的交情,但周弘到底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说完这话,便麻溜转身出去了。
茶室只剩下李殷一人,茶几上的炉子还在咕噜咕噜烧着水,李殷看向窗外漫天飘落的雪,良久,终于站起身。
这间茶室离荸荠糕的铺子不远,李殷习惯谈事情前去铺子提一盒荸荠糕,也是为了打消旁人的猜疑。
出了茶室后已临近正午,荸荠糕铺子老板搬了张太师椅坐在铺子前看雪,他的夫人则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嘴巴一张一合的,骂骂咧咧的,手上却熟练地将剥好的熟荸荠送进丈夫嘴里。
那铺子老板得了便宜也不卖乖,时不时给那妇人捶捶腿。
李殷离得不算远,隐约能看到那妇人脸上的嗔怪。
不知是风雪太大糊了眼,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起另一张娇俏的小脸。
或嗔或怒,性子欢脱,但看向他时,更多的是溢出来的爱意和讨好。
李殷皱了皱眉。
回到公主府后,院子却出奇的安静,平日里雷打不动坐在门口等他的温稚京也不见了踪影。
他住的院子需绕过温稚京的寝殿,此刻那屋子却房门紧闭,连窗户也悉数关上了。
温稚京在家时,喜欢让人把窗户都开了个遍。
此刻偌大的公主府,空荡荡的,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温稚京向来不放心他,是以每次他出门,便会派人在暗中跟着他,不过那些花拳绣腿的家丁很轻易便甩开了,所以他向来不放在眼里。回想起出门时,李殷才发现了不对劲,今日似乎连一个跟踪的人也没有。
他冷嗤一声。
惯会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可惜,用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