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京追了一小段,终于跟上了他的步伐,偷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与李殷的脚步终于同时迈出,忍不住心下得意。
她这体魄果然是可塑之才!
见李殷依旧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温稚京想,他约莫还沉浸在回忆的伤痛里。
她背着手,语气轻快道:“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只螃蟹……”
还未说完,李殷就剑眉微蹙:“老套。”
念在他今夜心情不好,温稚京很宽容的不计较他的不识趣,转移话题道:“那我换一个!
“从前,有只小熊……”
螃蟹。
小熊。
“有何区别?”李殷一点也不想听她讲什么寓言故事。
温稚京跳脚:“你还没听呢,怎知没区别!”
李殷放弃,无奈说:“你继续。”
温稚京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道:“从前有一只小熊,有一天,它剪了指甲,你猜它变成了什么?”
李殷疑惑看她,迟疑道:“没了指甲的小熊?”
温稚京冲他咧嘴一笑:“错啦!是小能哈哈哈!”
“……幼稚。”
“不好笑?那我换一个。”
“从前,有一只乌龟和一只兔子赛跑,你猜最后谁赢了?”
“兔子。”李殷不假思索,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眸,学会了抢答,颇为自信道,“世俗流传的版本是乌龟赢了,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大概是兔子。”
温稚京的笑压不住了。
这木鱼脑袋还挺聪明,居然学会另辟角度了?
孺子可教也。
只不过……
“错啦,是乌龟!因为兔子跑太快,不小心把乌龟踹到了终点。”
“……呵。”
李殷气笑了。
温稚京却抓着他的手臂,欣喜道:“你笑啦!”
“不过你这样笑不够痛快,容易憋坏自己,要这样子——哈哈哈!你来一遍。”
李殷敷衍的配合着哈哈两声。
“不对,是哈哈哈!”
少女一袭橘色罗裙,拢着淡淡的月色,站在寂静无人的庭院里叉腰肆意大笑,昏黄的灯光落在那张生动的脸上,衬得五官格外精致艳丽。
她生得自是极好看的,与当年他母妃相比亦毫不逊色,巴掌大的小脸,五官是恰到好处的艳丽,像画中浓墨重彩的牡丹,却并不过分张扬,连夜风卷起发丝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连风都偏爱她。
温稚京笑累了,正想让李殷跟着笑一遍,转身却发现他站在身后静静的望着她。
身后檐角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顺着粗糙不平的青石板,一路延伸到她的脚下。
温稚京忽然提起裙摆,低着头三步并两步的朝他走去,她步履轻盈,如同一只在月光下翩然起舞的孔雀。
青年的目光始终紧锁住她。
温稚京站在他身边,李殷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青石板上,一长一短的两道的影子正相互依偎着。
温稚京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双杏眼弯成亮晶晶的月牙。
李殷侧目看她,疑惑问:“在笑什么?”
温稚京抬头看他,道:“就是想笑,比如现在,没有理由,无关任何人。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人生短短数十载,谁也不知道意外会在什么时候降临,我们决定不了那些意外,便不要压抑自己,唯有情是真真切切的属于自己的,痛苦也好,开心也罢,所有情绪都应该值得去热烈体验,如此,才不枉走这一遭。”
唯有情,真切属于自己……
已经许久没有人和他说,原来开心的时候可以笑,想哭的时候也可以不用避忌旁人。
自灭国那日起,他十年如一日的练武,早已将七情六欲抛诸脑后。
情,于他而言,早已是无用之物。
他活着的每一刻,都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砍下温贼的头颅,报灭国之仇。
他的心里,只剩下仇恨。
可现在,这一片荒芜昏暗的土地上,却不知何时照进一缕曦阳,像一个蛮横无礼的入侵者,撕裂了他习以为常的黑暗。
他凝望着那双纯良无害的眸子,一如渴求的注视着心底那缕脆弱的曦阳。
那道光芒太盛,刺得他心尖微麻。
她像一面澄清透亮的湖水,平静而包容,却照亮了他的不堪,提醒他的过往。
而他,就像那阴沟里的耗子,光芒之下无处躲藏。
心底那股想要将之摧毁的冲动再次疯狂涌上来。
他神使鬼差的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