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位蘅少卿极重礼节,自落座后,便一直低着头,一副谦卑的模样,也未曾再看温稚京一眼,生怕冒犯了公主。
桌案的茶壶咕噜咕噜冒着白气,李殷手挽雪袍,不紧不慢替几人倒上茶汤,茶香随着热气散开,仿佛也将屋内尴尬的气氛化去了几分。
“不知那日的刺客,可有眉目?”温稚京抿了口茶汤,随意道。
说起这个,蘅卫连眼神都变了,坐直身子正色道:“回公主,微臣无能,尚未查清他们背后之人是谁,只知为首的,被称为‘雅夫人’。”
温稚京见他这副比李殷还正经迂腐的模样,不禁笑道:“蘅少卿不必紧张,我不是来问罪的。”
宗靖月适时插话:“公主自然相信蘅少卿的能力,你一定会抓住那伙贼人的。”
嗓音轻柔似水,与平日里那股子泼辣简直判若两人,好像坐在她面前的当真是位气质如兰的女子。
温稚京在心底拍案叫绝。
可惜宗靖月的殷勤,抛到了狗肚子里。
蘅卫面容冷淡,语气也不咸不淡的:“谢公主赏识。”
屋内再次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正巧这时上菜了。
温稚京一边吃,一边接收宗靖月的暗号,又将这暗号消化成问题抛给蘅卫。
“听闻蘅少卿在大理寺夜以继日的审理案件,还能抽空照顾家里?”
蘅卫如实道:“蘅卫自幼丧亲,家中只有祖母一人,祖母年迈体弱,蘅卫自当悉心照料。”
有孝心,还顾家,不错。
温稚京暗暗竖起拇指。
“那蘅少卿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蘅卫被问得一怔,他似乎还真没有什么爱好,低头思忖片刻,才看向温稚京,道:“看卷宗算么?”
宗靖月忍不住在心底讽一句,果真是书呆子。
温稚京笑道:“自然算的,蘅少卿博览群书,是盛京的典范。”
“不敢当。”
温稚京又问了些他的喜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闲暇时会做什么,诸如此类。
蘅卫越听越不对劲,暗道这珈洛公主莫不是另有所图,他一边斟酌回答,一边偷偷看向旁边这位一直不说话的驸马。
驸马面容清冷,常年待在大理寺的蘅卫明显捕捉到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不悦。
莫非,公主是想将他纳入府中,所以一直试探他的喜好?!
思及此,蘅卫耳朵通红,豁然起身。
他突然的动作,将其余几人都惊住了,纷纷仰头看他。
温稚京不解:“蘅少卿这是?”
蘅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低声说句抱歉,才缓缓坐下,姿态与先前相比,竟更加拘谨了,也不敢再抬头看温稚京。
生怕她一个心悦,就将他抢回公主府。
有了李殷这个前车之鉴,蘅卫真的相信,温稚京干得出这样的事。
当事人温稚京一脸懵,不知是哪句惹他不快了,她询问似的看向李殷,李殷亦回她一个无辜的眼神。
罢了。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今日就圆满收工了。
“蘅少卿可有意中人?”
这话问得突然,蘅卫猛地抬头看她,心头一颤,暗道果然逃不过这一遭。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微臣已有心上人!”
蘅卫闭上眼,破罐子破摔,一副若温稚京强行将他抢回公主府,他便以死殉情的模样。
“啊?”
温稚京顿时神色失望,看向宗靖月。
后者亦是愣神。
宗靖月眸光破碎,似是不死心,苍白着脸,又问了一遍:“你有……意中人了?”
蘅卫睁眼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
“对,我有意中人了。”
“……”
冷入骨髓的雪被风卷起,斜斜的从檐角划过,落在女子的掌心上,逐渐化作雪水流走。
青年取来帕子,捏着那只柔嫩细腻的手仔细擦去指缝上的雪沫,又将那扇窗户关小了些。
温稚京身子倾斜在软塌上卧倒,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在怀里,她抬眸看向李殷:“你也信他有心上人?”
李殷轻笑:“不信。”
温稚京眼前一亮:“何以见得?”
“猜的。”李殷解释说,“他长年累月待在大理寺那种地方,一回家便是照顾年迈的祖母,连吃饭都顾不上,哪有时间风花雪月?”
温稚京也觉得有理,不过转念一想,蹙眉道:“许是青梅竹马呢?”
李殷却笑道:“他的青梅竹马,不是宗靖月么?”
温稚京扬眉。
这倒是。
只是照方才的情形,那蘅卫想来对阿月再无半分好感,许是年幼时的退亲,让他遭受了许多非议,自此记恨上了。
她轻叹一声,惹得李殷侧目看来,失笑道:“你叹什么气?”
温稚京懒洋洋的睨他一眼:“那蘅郎君可是长得清隽可人。”
李殷掀起眼皮看她:“所以?”
她狡黠一笑,忽然凑到他跟前:“你不怕我将他抢进府来?”
李殷却道:“他又不会唱戏,无需担忧。”
这个理由?
她眉梢微挑,道:“阿野也不会唱戏呀,何况蘅卫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呢。”
李殷若有所思。
“若是这样的话,要不我即刻联系几名刺客,为了我这正宫的地位,公主再委屈一下?”
“……”
小气鬼李殷!
温稚京气得转身跳下榻去,哼哧哼哧走到房门,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身回来,一把抢回李殷怀里的那只紫金珐琅汤婆子。
咬牙切齿丢下一句话。
“冷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