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解释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知州若是死了,反而引起朝廷怀疑,更何况公主还在府衙里。”
提及温稚京,李殷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他一松手,罗浩青便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滚吧。”
罗浩青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了:“谢主上不杀之恩!”
-
暮色沉沉。
温稚京将躺椅搬到院子里,她叉腰喘了口气,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
温稚京蓦地愣住,仰起头。
须臾,更多的凉意落在脸上。
短暂的错愕过后,她捂着脸狂喜高呼:“紫珍,下雨了!”
长廊外,紫珍提着油纸伞小跑过来。
“公主,真的下雨了!苍天保佑,宁州的百姓有救了!”
温稚京避开紫珍撑来的伞,张开双手,闭眼感受这来之不易的甘露。
她全神贯注,没注意院子里何时多了个人。
李殷抬手遮在她额头上方:“怎么也不打伞?”
温稚京听到声音,欣喜转头。
“李殷,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嗯。”
青年嘴角含笑,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在院中里跑。
温稚京跑累了,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真好。”她轻轻靠在他胸膛上。
李殷伸手环住她,下巴抵在她湿润的发间。
“真好。”
心里好像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到了嘴边,竟只剩下附和这一句。
李殷不知道这样的宁静能维持多久。
他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
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毁掉她心底的那份宁静。
李殷莫名开始彷徨起来。
这种不安的感觉,似乎从午后醒来便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了他身体里。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一些。
雨滴凝着寒意扑在脸上,随着雨夜蔓延的,似乎还有晦暗角落里疯狂生长的爱意……
翌日清晨。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晨起时,扑面而来的,满是泥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
本是寻常无比的气味,在这座干旱了许久的荒城里,却显得格外珍贵。
温稚京站在檐下,感受着呼吸间充盈的水气。
晚些时候或许还有一场雨。
意识到这一点,温稚京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李殷从屋里走出来,将氅衣披在她肩上:“昨夜淋了雨,你身子未好,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温稚京却不在意:“这不是还有你嘛,你会照顾好我的。”
她背着手,扬起笑脸看他。
眼眸弯弯,像一对月牙,却清澈明亮,又似澄清无比的水面,清晰的倒映着他。
李殷动作微滞。
随即轻笑一声,像是默许了她的任性,低着头,利落地替她系好了氅衣,又将她的乌发从领口拿出来。
紫珍从外面跑进来,高呼道:“公主,盛京回信了!”
话音刚落,温稚京愣了须臾。
她迫不及待朝紫珍小跑而去。
青丝扬起,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过,只留下几根断裂的碎发。
李殷下意识收紧手指。
身侧扬起一阵柔和的风。
却是将那几根碎发尽数吹走了。
……
“怎么可能……温翁玉他绝不会——!”
温稚京紧紧捏着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脸色苍白。
李殷站在她身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别担心,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紫珍亦安抚道:“是啊公主,太子殿下向来仁厚,为了追查私盐险些丢了性命,又岂会监守自盗?许是有人从中作梗,陷害太子殿下!”
温稚京心乱得很。
温翁玉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如今被削职禁足东宫,定是查到了什么对他极为不利的东西。
“备车,我要回盛京!”
“是!”
马车从府衙后门驶出。
街道上,有人眼尖认出驾车之人是紫珍,振臂高呼。
“那个女人要跑!抓住她!”
话音一落,无数难民蜂拥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
“连你也要走,谁还来救我们……”
温稚京摇头:“我没有……”
“别撒谎了!”
“朝廷果然抛弃了我们!”
“你们这些权贵从来不把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的命当命!”
“抓住她,朝廷就会给我们粮食!”
“我们要粮食!”
那些难民个个争先恐后,攀爬着马车要钻进来。
温稚京吓得脸色惨白,紫珍和夏志在外面死死拦住蜂拥而上的难民们。
那些难民甚至从旁边爬上马车,干裂枯瘦的手抓上窗户,吓得温稚京心跳险些停滞。
他们要从窗户钻进来,却被温稚京死死抓着帘子挡在了外面。
混乱之中,有人抓住窗户,往李殷手里塞了一张字条。
“夫人让您留在宁州。”
李殷死死攥住那张字条,盯着已经隐入人群中的暗探,眼神冰冷至极。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高呼。
“粮食来了!”
刹那间,躁动的难民愣了一瞬,随即朝声源处争先恐后扑去。
马车终于脱困,温稚京还未放下心来,便听到那声叫唤。
她心下大骇,蓦然掀开帘子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十几架粮车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正拉着数百石粮食,朝城门而来。
放眼望去,声势浩大。
每架粮车上都插着一面黑旗,迎风而动。
那旗帜上赤金流动,笔锋刚劲,如铁画银钩般。
赫然写着一个“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