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嘴一笑,随后又问,“对了,我姓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若是不知姓名,日后她便找不到他,也无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李殷勾唇:“姓林,无名。”
温稚京暗暗记下,忽然想起紫珍还下落不明,又忙问:“我还有一事想问林郎君,郎君可曾看到一个身穿紫衣,手持双刃的女子?”
李殷知道她说的是紫珍,紫珍早已被他的暗卫救下,安顿在别处。
只是现下,他还不打算告诉她紫珍的下落。
于是他摇摇头,又想起她如今看不见,遂叹息道:“未曾。”
见温稚京面露焦急,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上山时,地上除了黑衣人的尸体,并无其他人,许是已经脱困了。”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温稚京提着的心堪堪放下,紫珍武功高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只是她若无事,必然会来找她。
她要快些养好身子才行。
这时,一道不大但足够引人注目的咕噜声,传入两人的耳朵里。
两人皆是一怔。
温稚京率先反应过来,尴尬的咳了几声。
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她露出这般尴尬的表情了,雪腮浮上浅浅的红,像晕开的水红色胭脂,为这副病容添了几分生机。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腹中早已掏空。
李殷忍着笑:“想吃什么?”
温稚京对吃的方面,向来和看人一样挑剔,不喜欢的不吃,不好吃的也不吃,以至于她从小便患有夜盲之症,熄了灯,便和瞎子没什么两样了,宫中御医对此也束手无措。
但此刻她也不挑了,能果腹便可。
“都可。”
虽是这般说,但当那碗鲜虾粥递到她面前时,温稚京还是忍不住流口水。
李殷端着热粥坐在床边,勺子搅动发出阵阵叮咛之声,他一垂眸,便看到榻上之人伸长了脖子,闭着眼睛皱着鼻子,贪婪的嗅着空气中的香甜。
像只小馋猫。
温稚京也好不掩饰心底的渴望,欣喜问:“这是什么,好香!”
李殷忍俊不禁:“是虾粥,我问了大夫,吃这个对你身子恢复更好。”
他小心将她扶起来,又拿软枕垫在她后背,让她靠在床头,才重新端起虾粥。
温稚京乖巧地等着粥吃。
李殷尝了一口,没那么烫了,才舀了一勺喂给她:“张嘴。”
温稚京饿急了,嘴唇才沾上一点粥水,便张大嘴巴,一口将勺子含进嘴里。
“……”
咕噜咕噜。
李殷愣神的空隙,她已经将那勺虾肉全都吞入肚子里,小嘴吧唧吧唧回味着,这虾粥实在鲜美,粥水黏着米粒,却并不稀烂,反而粒粒分明,搭配着鲜虾的劲爽口感,虾的鲜美与粥的软糯完全融合在一起,香气扑鼻,每一口都堪称享受。
尤其是温稚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此刻这碗虾粥对她而言,更是天上人间难得的美味,就是皇宫的御厨也不及万分之一。
她伸着脖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勺,温稚京试探的叫了他一声:“郎君?”
李殷回过神,默默再舀了一勺喂她。
没过多久,一碗虾粥全进了温稚京的肚子,她闭上眼睛,满脸享受。
李殷放下碗,从怀中抽出一面雪白的锦帕,捏着一角,眸色温柔的替她擦拭嘴角残留的汁水。
只是,锦帕才碰到唇角,温稚京却脸色一僵。
这个味道,太熟悉了。
那是公主府常年熏的梅香。
他的身上……怎会有这股味道?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抹极淡的冷冽梅香就好像迎面拂过的一缕风,转瞬即逝,又似一枚小石子沉入湖面,只留下浅浅荡开的涟漪。
她蓦地低头追随而去,急切问:“李殷……是你么?”
李殷动作一顿,很快便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替她擦拭着唇角。
他漫不经心问:“李殷可是温娘子的故人?”
粗哑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根针,狠狠扎破了温稚京的幻想。
也是,李殷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许是味道有些相似罢了,且这香也不是公主府特供,就算真是同一味香,也没什么出奇的。
她这是太想念李殷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得知眼前之人并非李殷,温稚京便下意识疏远几分,微微别过脸,避开唇上暧|昧的动作,解释道:“李殷,是我夫君。”
李殷装作不知:“原来如此。”
他一面将帕子收进怀里,一面不经意地问,“此地离宁州不远,温娘子可是要去寻你那位夫君?”
温稚京点点头,提及李殷,她神色柔和了许多。
李殷满目眷恋,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视线却在触及那双空洞的眼眸时,心头蓦地一刺,那双眸子,曾灿若星辰,也曾盛满了足以溺死他的爱意。
如今却宛如一汪死水。
任他如何,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曾希望她此生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地做她的公主,享尽世间繁华。
可到头来,她的苦难都是他带来的。
密密麻麻的刺痛犹如窗外刮骨寒风般传至四肢百骸,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放在膝盖上的手蓦地攥紧,青年抿唇,目光紧紧摄住那双眸子,不放过一丝一毫:“宁州此刻危险重重,你可知,孤身一人前去,会死?”
温稚京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郎君可曾娶妻?若你有了心爱之人,想必会理解我的心情。”
李殷喉结滚动。
“为何?”
温稚京笑道:“其实,我也没有郎君想的那般无畏,我也怕刀,怕死在半路,怕见到血,怕受伤,怕黑怕鬼怕痛……可当我一想到,我的夫君也会害怕,也会受伤流血,我就更不能留他一人在宁州了,正如你所说,宁州如今那么危险,我的夫君就是个只会弹琴弄曲的琴师,他一个人面对这些,心中定是彷徨极了。”
每当提起他,李殷依旧能从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眸中,看到那股磅礴的爱意。
他哑声问:“……哪怕死?”
“哪怕死。”
温稚京睁着空洞的眼眸,削瘦的肩膀上满是坚定,“夫妻本一体,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
“……”
唯有你在我心间,我才有了奋力一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