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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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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袭来,险些将火烛吹灭。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昏暗中,温稚京睁开酸涩的眼眸。

她小心撑起酸痛的身子,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从斑驳的后背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玉肩。

寒意骤然袭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身下传来的不适感让她难受得蹙起眉心,手掌在小腹上轻轻揉了揉。

缓过来后,温稚京垂眸看向身侧熟睡的青年,眸色晦暗不明,良久,才试探般唤了声:“李殷?”

回答她的只有帐外呼啸的寒风。

她又叫了几遍,李殷依旧毫无反应,温稚京暗暗松了口气,不再迟疑,拥着被褥轻手轻脚爬到床尾,在一堆凌乱的衣裳中小心翻找着,似乎在找什么。

须臾,她从衣物里翻出一块玉佩。

那是一枚重环玉佩,内环透雕一只展翅雄鹰,雄鹰目光如炬,弯钩般的利爪刺穿内环,稳稳落在外环之上,四周祥云环绕。

锐利逼人,如同此玉佩之主。

这是李殷随身的玉佩,她曾见他佩戴过许多次。

既然要离开这里,硬闯必然是闯不出去的,为今之计,便是要留一些有用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温稚京将玉佩藏到隐蔽之处,又轻手轻脚爬了回来,期间还时刻注意着李殷的反应,一颗心紧张得仿佛下一瞬就要跳出来似的。

她掀开褥子,正要将身子重新塞回被窝里。

榻上之人一动,温稚京顿时僵住。

只见腰间横过一条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肢勾住,温稚京还未反应过来,柔软的身子便跌入有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青年夹杂着睡意的嗓音贴着耳畔,沙哑不已,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低声问:“怎么不睡?”

“渴了。”她随口敷衍。

李殷垂眸看她,只见花瓣似的唇沾了些花露,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堪堪平息的□□,竟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顾及她身子孱弱,他压下心头欲念,只在那片唇上轻轻啄了下,低笑一声:“什么茶,这般甜?”

温稚京将侧脸埋在他胸膛上,闷闷道:“只是普通的水罢了。”

青年似乎笑了一下,胸腔震得她脸颊有些发麻,心也不知不觉跳得快了些,手心渐渐沁出薄汗,羽睫不安地轻颤着。

李殷莫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好在那人意识尚未全然清醒,他并未细想,只将她抱得更紧。

两人相拥而眠。

-

约莫是那次出过一次营帐,又或许是李殷暗中下了命令,温稚京再次走出帐外时,外面的守卫瞧见了,却并不拦她。

想来他也觉得,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与其关着她,两人斗得两败俱伤,倒不如给她点甜头,彼此也好相处些。

清晨的日光还不算很刺眼。

她孤身站在帐外,单薄的身子与这充斥着野蛮和粗鲁的军营有些格格不入。

温稚京眯着眼望向那轮煞白的幽阳,眸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向往,那黯淡的眼眸渐渐聚起微弱的光芒。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所幸袖子宽厚,她的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

而此刻不远处,夏志收回视线,看向前面长身玉立的青年:“查清楚了,司徒明的人就在西北角,此刻离大营约五里地,我们放出的消息,果然将他引了过来。”

凉风渐起,将青年的长发吹拂得凌乱不堪,幽潭似的眸静静凝着不远处那道单薄倩影。

公主失踪,周国早已派人暗中寻找多时。

只是司徒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蠢一些,找了大半个月,依旧没有找到她。

他只好暗中推一把。

司徒明想来送死,正合他意。

所以,在温稚京提出要出营帐散心之时,他并未阻止,甚至有意纵容,任由她在营地暴露行踪。

为的便是让司徒明的人看到她,将消息带回去。

他闭上眼,即将功成的兴奋,让他双手有些难以遏制的颤抖。

夏志低头看向青年腰间。

那处空荡荡的,常佩戴的猎鹰祥云重环青白玉佩此刻不知所踪,他却仿若未觉。

……

自晨间起来,温稚京便觉得身子酸痛得不行,出去待了一会儿,便受不住,回营帐里坐着了。

约莫晌午十分,将军营那边传来消息,说李殷忙于公务,就不陪她一道用午饭了。

温稚京面上应了,心底却不由得升起一丝怪异。

且不说他们已经和离,她如今是他囚在军营里的禁|脔,他要不要同她一起用饭,何时用……何须知会她?

这般事事报备,像在维持某种和谐的假象。

心底的恶心再次涌了上来,她有些压制不住,攥着袖子捂住嘴巴。

温稚京静静看着小兵走出去,帘子落下,才将视线收回。

李殷怕她在这里闷坏了,知道她从前爱看话本,还“好心”替她寻了些话本打发时间。

她百无聊赖翻着书页,没多久,帘子再次被人挑开,只见一个小兵提着食盒走来。

温稚京疑惑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小兵,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件被她压在心底不愿再想起的旧事。

怕旧事重演,她不敢再在小兵身上过多停留,只冷淡地问了句:“今日怎么是你来送饭,云竹呢?”

那小兵低着头不回答,将食盒搁在桌案上,才恭敬朝她行了一礼。

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唤一声。

“主人。”

话音刚落。

那张被指腹紧捏着的书页,蓦然被指尖刺破!

李殷还在处理公务,便听底下人来报,说那位今日胃口很好,几乎将所有的菜都试了一遍。

眉宇间的寒霜似乎融化了些,他唇角含笑,轻轻挥手让人退下。

夏志从外面走进来,疑惑看着退出去的士兵:“主上何事这般高兴?”

李殷垂眸低笑,只道一句。

“鱼上钩了。”

是夜。

李殷再次一身白衣走进来时,温稚京不由得绷直了背。

见她神情有些不自然,青年佯装不知,只过来牵住她的手,低声问:“身子还是不舒服?”

低沉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昨夜,温稚京的耳根渐渐被烧红了,她蓦地抽回手,摇了摇头。

食盒被打开,依旧是她爱吃的几样菜。

那盛京来的厨子也是铆足了劲的讨好李殷,将自己毕生所学都展示出来。

温稚京一面低头吃着菜,余光却时刻注意着李殷的动静。

李殷亦时刻关注着她。

黑眸在昏暗的烛光里忽明忽暗。

两人心思各异。

“温稚京。”他忽然轻声唤她。

温稚京夹菜的手一顿,只是须臾便恢复如常,她故作轻松问:“怎么了?”

李殷已经放下筷子,偏过头认真看她:“若有一日,我与司徒明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

——若有一日,我与温翁玉水火不容,你会选谁。

很久之前,他也曾这般问过她,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变成了司徒明。

她恍惚回想,原来那时,李殷便已有谋反之意了么……

可她竟丝毫未曾察觉。

温稚京没有看他,只低声道:“司徒明如同我阿兄,这个答案,我曾给过你的。”

青年微怔,随即轻笑。

温稚京扭头看他,亦是认真地凝着他锋利冷冽的眉眼,郑重反问:“那你呢?”

李殷一怔:“什么?”

温稚京:“你曾说,要与我阿兄和睦相处,如今可还算数?”

李殷温柔望着她的眼眸,良久,却只轻笑一声。

“温稚京,我别无选择。”

似无奈。

却又势在必得。

温稚京恼了:“你究竟有什么苦衷,一定犯做这等谋逆的大罪?!”

见他沉默,她紧追不放,“宁州。”

青年眸光微动,温稚京便知自己猜对了,“是他们逼迫你,对不对?”

那日她与他在宁州城外分别,却遇见打着前朝旗号的一伙人拉着不知哪来的粮食,拉拢民心。

为了安抚难民和调查那批粮食,她迫不得已答应他留在宁州。

如今看来,定是前朝余孽抓住了李殷什么把柄,胁迫他,逼他犯下谋逆大罪!

她黛眉紧蹙,不死心地劝说,“你与他们一道,无疑是与虎谋皮,若事成,这功名利禄得来不正,你会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若是失败,你便是乱臣贼子,届时,哪怕是我,也难救你!”

青年擒着笑看她:“公主怎知,我一定失败?”

劝说不行,温稚京只好放软的姿态:“就当为了我,也不行么?”

“正因是你,才不行。”

青年认真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当日公主府之事,他已经查清楚了。

是孟晴做的手脚。

利用温稚京出门买荸荠糕的间隙,伪造司徒明的字迹写了一张字条,利用街道上嬉闹的孩童,趁机将东西塞到温稚京的腰间嫁祸于她。

她们本打算当他中毒后,派另一伙人接应他回西境,再将温稚京困在盛京,诱使齐国提出和亲。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会将她也掳来。

孟晴没有胆量再此忤逆他,能下此决策的……

唯有那人。

甚至陪伴他多年的书童夏志,也只能听命于她。

他们已经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如今,唯有他真正掌权,他才能真正护她周全。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好说歹说,依旧不能打消他的贼心,温稚京气得不再搭理他。

两人陷入一阵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李殷轻咳一声,像是被饭菜呛了一下,紧接着一阵闷咳声传来。

俊容被剧烈的咳嗽憋得通红,他缓了几分,抽空朝温稚京的方向看去,低声说:“替我倒杯水。”

温稚京低垂着头,闻言,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顺手提过一旁的茶壶,替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青年捏着杯沿的手微微用力,清晰的指骨在烛光下泛着薄红,他又抬眸看了身侧之人一眼,唇边无声勾起一丝弧度。

那笑意太浅,转瞬即逝。

他忽然又问:“温稚京,你还爱我么?”

温稚京低着头不说话。

青年自嘲一笑,终是仰头,将那杯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温稚京时刻用余光关注着他,见他将茶水饮尽,袖摆中被她紧掐着的手指也松开了。

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底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轻快。

只是,那轻快之下,仿佛又藏了些别的东西。

今夜过后,她与他便是两路人了。

或许再见之时,他会因意图谋反而被押上断头台。

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心底骤然蔓延开阵阵苦涩,眼圈渐渐红了,她低着头,尽可能不让李殷察觉她的异样,只一昧埋头吃饭。

烛泪才在桌案聚起一小滩,身侧便传来一道重物倒下的声音……

李殷原本闭目扶额,但耐不住身体里一遍遍传来的困意。

不过几息便撑不住了。

他倒下的瞬间,温稚京也放下了碗筷,动作小心地扶着他放倒在榻上。

她站在床边,静静望着这张安静的睡颜,心口的酸涩似乎涌到喉咙里,连呼吸仿佛都带着一阵苦意。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缓缓俯身,在那片温凉的唇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像在做一场盛大的离别,唇瓣相触,却不带一丝欲念。

唯有珍重。

若李殷迷途知返,她定会向阿爹恳求,饶他一命,自此,做个真正的清闲琴师。

若他执意谋反……

她移开唇,低垂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俊容上,隐晦不明。

良久,终是冷漠转身出了营帐。

接应她的人早已将一切准备好。

温稚京拿着玉佩,瞅准巡逻换班的间隙,从西北角逃了出去。

夜色浓郁。

寒风卷起尘沙漫天,险些迷了眼。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温稚京被紫珍扶着,抬眸便见司徒明一袭白衣,纵马而来。

“稚京!”

温稚京踉跄上前:“明哥哥!”

司徒明眼疾手快扶住她,将她抱上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路上说!”

一行人骑着马,迅速北上。

只是温稚却不知。

在她离开营帐的瞬间,床榻上安睡的青年蓦地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曳地雪袍从榻边重重垂落,堆叠在脚边。

暗处的夏志见温稚京离开,顿时钻入帐中。

“主上!”

青年眉眼间的温情已然褪去,幽潭似的黑眸里只剩下无尽的冷。

衬着锐利的眼眸,宛如雪夜里的狼王,只一眼,威压便扑面而来。

他撇了眼那只倒在桌案上的杯盏,淡淡道:“如今皇帝病危,她一定会回盛京,司徒明带着她跑不远,带上三千精锐,与我一道,截杀司徒明!”

“是!”

-

才走了不远,温稚京脸色苍白得不行,司徒明担心她,只好中途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这里草木荫蔽,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

此地离盛京还有上百里,急不得。

司徒明出去找水,留紫珍守在旁边,四周皆是她的暗卫。

顾不得身子不适,温稚京迫不及待地抓着紫珍的手问:“如今盛京如何了,我听说齐国要我和亲,我失踪这些时日,齐国可有为难阿爹?”

紫珍欲言又止,把温稚京又急出了一阵薄汗。

紫珍只好反握住她的手,试探道:“公主先答应奴婢,无论奴婢说什么,公主都要稳住心神。”

温稚京的心沉入谷底,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握紧拳头。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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