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奈生意还是冷清萧条,与旁边的一众菜奴迥然有异。
沈柳溟胸中一阵发酸,此情此景,与前年还是一样。他来到那老翁前蹲下身子,道:“老丈,你这菜还是三文一捆吗?这萝卜一文一根?”
那老翁双眼视力不行,平时走路都是一根盲杖打打敲敲。他初始只模糊地看到一白衣男子蹲在自己铺前,胸中一喜,终于有了生意。但一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后,突觉熟悉,还是想不起来曾在哪儿听过,愣了片刻后点头道:“是。”
沈柳溟一笑,“老丈,这天也快黑了,你还是快快回家罢。”
老翁愤然道:“公子莫要取笑我这老人卖不出菜!”
沈柳溟依旧轻笑:“我的意思是这菜我全买啦,你老人家快回家去吧。”
那老翁一听这话,胸中登时一惊,气血瞬间上涌。他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常年照顾自己生意的人啊!他颤声道:“是、是你吗?”
沈柳溟点头:“没错,是我。”
老翁混浊的白眼球渐渐泛红:“我、我还以为你嫌老头子我的菜不新鲜,不肯买我的东西了呢。”
沈柳溟摇头叹气:“路上出了些意外,来慢了。”
“那……那就好,你还愿来看我,我很高兴……你现在没事吧?最近过得好吗?”老翁胸中一阵泛酸。这些年来,他在集市上尽受人白眼和冷待,还时不时有顽劣儿童欺他眼盲,瓜子壳、果皮、石子扔他身上,受尽了屈辱和委屈。可是他儿子儿媳五年前被邪祟所杀,孙子又是上小学学堂的年纪,平日里也只能帮他种种菜铲铲土。为了孙子活命,他不得不起早贪黑地进城卖菜。
日复一日,尽是如此。直到那年遇上一白衣公子可怜他,买了他的东西后还倒贴他些许银两。年复一年,皆是如此,老翁感激他不已。于是今年又像往常一样,从清晨坐到现在,只愿求这白衣菩萨再次保佑自己。可这天白衣菩萨没有来,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没有来。他便开始日日祈祷,但愿那人顺风顺水,一生顺遂,别出了意外,不来就不来了,老汉我也知足了。
等到今日终见到这人,他不禁泪水渐渐流下。沈柳溟看到老人脸上的泪水,吃了一惊,连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老翁哽咽着摇摇头。之后两人简单叙旧了一番,沈柳溟提起一个菜篮子,装了些王婆婆爱吃的菜,便与老翁道别了。那之后,他又置办了些年货,一些防寒的妇人衣物,大包小包全挂在仙陨身上。
一人一剑,趁着天黑前,赶忙往王婆婆家走去。
这王婆婆,不是亲婆婆,与沈柳溟并无什么血缘关系。只是当年见沈柳溟流浪于街头,风餐露宿,衣不蔽体,年纪小小就没了娘,那年又是罕见的下了大雪,不忍小孩冻毙于街头,便生了慈悲之心。本就囊中羞涩,靠着当官的一点救济和家里种的几株柿子树过活,可却愿意慷慨行善,将小小的沈柳溟带回了家中,好生养他。
直到沈正来到吴中寻子,一老一幼迫不得已分离。沈柳溟自然是非常不舍的,但老妪生活本就困苦,他知道自己若执意和这个好奶奶待一辈子的话,只会雪上加霜,徒增她的劳苦。且待自己他日混出个名头,再将王婆婆接到常道派去也不迟。于是便依依不舍地跟随沈正回了常道派。
沈正在世时很感激这个老人照顾自己的孩子,便时常嘱咐吴中的三五好友照顾这老人。但等到他突然死去后,那三五好友竟不再去照看老人。此时沈柳溟也终于能一人独大,在常道派站稳了脚跟,便每年偷溜下山,不顾沈二娘禁令,赶在母亲的祭日前前往江南。一来感激老人当年相救之恩,二来烧纸拜香,愿生母阴世无恙。而每当他提出要把王婆婆接去常道派好颐养天年时,王婆婆总会断然拒绝,说:“人老了,再过几年就入了土。我只想死在这里,哪也不去。”
沈柳溟无奈,只好遵循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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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来迟了,王婆婆必定十分担心我。她老人家眼又盲,又没人在她身边照顾。”沈柳溟边着急赶路边心想,“都怪那两个造反的人,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想杀了我……”
想到此处关节,又忍不住想到萧野:“也不知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沈柳溟登时胸中一惊,狠狠咬了下唇,吃痛地暗骂自己一声:“我疯了吗?!想他作甚!”于是脚步中带了分羞躁,身体滚烫,隐约冒出丝丝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