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要是不走,学长就不会去机场就不会出事。”
洛闻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仍旧坚持道:“那也跟你无关,去机场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们的最后那天是我情绪不好没问清楚,而出事是意外。”
江景行摇摇头,还是执意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
他喃喃自语重复着,如同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只一味地认为这是自己的错。
洛闻翊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原本深藏的情绪又瞬间蜂拥而上,全涌到那张薄唇,嘴角一扯,开始慢条斯理问:“那你是在同情我吗?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处处迁就我?执意待在我身边是在补偿我?”
这几个反问语气平淡却一句比一句尖锐,直让江景行一脸呆滞,情绪的难过本就让他的脑子处理信息缓慢,如今这些话更是直接让他大脑宕机。
而洛闻翊回想起对方做的种种,心中一沉,不敢深想这些有多少是掺杂了同情与弥补。他黑眸幽深直视着对方,语气冷了一分,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需要那些同情与弥补。”
江景行缓慢反应过来,一看对方误会,语气急切道:“我没有,我是爱你。”
洛闻翊的眸光暗了暗,眉目微微沉了沉,随后似笑非笑道:“爱?也许你只是在补偿呢,毕竟你觉得都是你的错。”
这话恶劣得很,仿佛饱含着讥讽,洛闻翊努力压下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不定,出口的言语也变得难听。
他想,果然像他这种双腿残疾的不健全身体,还有极度自厌的不正常心理,没有什么好爱的。
话音一落,双方都陷入安静,连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停滞了,如同一桶凝固的浆糊般。
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山庄的各处都亮起了灯,他们的客厅一片昏暗。
江景行呆坐着,看着对方线条分明的侧脸,没有因这些难听的话而生气,也没有因自己的感情被质疑而悲愤,只是倏然想到下午那场大雨对方说的那些话,想到大哥当初的那番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略微干涩的嗓音轻轻响起,“学长很讨厌自己的腿吗?如果是我的腿变成这样,你也会因此不爱我吗?”
洛闻翊闻言怔了怔,身体一僵。
还未等他说话,江景行又继续说:“你不会,为什么要这样想?你明明就知道我只爱你,那不是什么同情跟弥补。”
洛闻翊没回答,良久,才低低地说了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沙哑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我是讨厌我的腿,我连现在的自己都讨厌。我从不怀疑你的感情,但你总觉得是你的错,也许这份爱也有补偿的心理。而且堂堂江家小少爷,明明可以有更多更佳的选择,何苦选我这种人。”
除了当年的那段误会,洛闻翊从未怀疑过江景行对他的爱,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把当年的事归结为自己的错。而且对方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人,这时他想起林阳,他知道江景行值得很多人喜欢,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人喜欢,而那些人每个都是正常健全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
而他也不知道长此以往两人的这份爱能持续多久。五年?十年?或许总有一天对方也会厌烦并醒悟跟他这种人在一起蹉跎岁月。
以前的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直都被众星捧月,可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别人看他是同情是惋惜是嘲笑,而他也无法坦然接受这些,他深知自己这样的人就该一个人。
他也努力过,从两人重归于好的那天起,他就努力地把那些自厌死死地压住,试图变回从前的自己,试图让两人的关系回到最初。
然而,江景行在海边的那一幕,如同一个开关把他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倾泻出来,也打碎了他们感情的表面平和,他是第一次如此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意识到自己连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厌恶自己的双腿,厌恶自己的无能,厌恶所有一切,那些暴戾毁灭的情绪都在拼命涌出来。甚至想到对方对他的爱有着同情和弥补,他开始难以置信,又觉得合该如此。
他日复一日深陷在这些自厌情绪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江景行听到洛闻翊这番无力的话,整个人的心颤了颤,心中犹如被人咬了口,又疼又酸,难受至极。
他身子慢慢前倾,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缠绕着。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看着对方认真道:“我爱你,你一直都是我的最佳选择。就算你的腿出问题,可对我来说,你还是你。在国外我每天都在想你,当我以为你跟别人订婚了,我很难过,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再无可能,可我又无法放弃爱你,也没想过要去选择别人。我后悔当年走只是因为爱你,不想你承受任何一点点不好,我们本该可以一直在一起,而且我们明明彼此相爱。”
江景行的声音不大,说的话却掷地有声,一声又一声砸在洛闻翊的心口,使他的心头一片滚烫。同时,那些话语又犹如缰绳般不断把他从自厌的旋涡里拉上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闻翊嗓音低哑,突然问道:“要是我的腿一直都好不了了呢?”
江景行闻言,认真回答:“那也没关系,只要是你,怎样都好,我会一直陪着你,会一直爱你。” 末了,又补了句:“所以不要讨厌自己,就算讨厌也没关系,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爱,覆盖掉你的讨厌。”
他说得认真又郑重,眸光清亮,满眼都是厚重的爱意与认真。
洛闻翊听得心里又软又酸,血液一直在沸腾着,心脏也跳得厉害,这些直白坚定的话语好像产生了一股热能量,把他刚刚所有的糟糕情绪全部逼退。
他眼眸深处那些晦暗的情绪逐渐消散,刚刚心口不断涌上的自厌也在慢慢退下。一直以来他犹如一个逃避者般,无法面对也无法接受失去双腿这件事,而现在却在慢慢接受。
他想到对方总是在努力又坚定地一步步走向他,似乎无论被推开多少次,总是能再次走到他的身边,再次告诉他无论他什么样都是值得被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