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账我和Andy一起走出来。我实在憋不住对他说:“刚才那件毛衣看起来很新,价格又便宜,你真的不考虑买下来?”
Andy摇摇他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还是算了,一下子花那么多钱不大好。而且,我身上这件还没穿坏呢。”
他很骄傲地举着遍体起球的紫色毛衣领子给我看:“这件我也是二手店买的,才12磅。怎么样?我都穿了3年了,还是女装款式。”
“女装!?”我大惊失色。
“嘿嘿,没想到吧?”Andy同学一脸得意:“女装式样多,价格也便宜点。而且我人瘦,穿女装款式更合适,反正也没人注意我。”
我简直无言以对——没想到大洋彼岸竟然有老外把我国勤俭节约精神贯彻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么一来二去的,我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正好午饭点到了,我问他:“Andy,要不要一起吃个中饭?你别告诉我你连饭都不舍得吃。”
“呃...” 他张张嘴,似乎要拒绝我。但是想了想还是说:“好啊。”
我在附近随便挑了一家中餐馆,带Andy走进去。落座后,服务生给我们拿来两份菜单。我点了一份洋葱牛肉饭。Andy磨磨蹭蹭地看了半天,最后在“米饭”旁边打了个勾。
“我点好了,”他把菜单递给我看,我一看就皱眉。
“你就要了碗米饭?我帮你点几个菜吧。”
“别别,我吃饭就可以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光吃白饭怎么行?Andy,你不要考虑价格,这顿饭我来请客。”
Andy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不是价格问题,我是素食主义者。”
我一看和他说不通,干脆自作主张帮他点了个罗汉上素饭,Andy也只好随我摆布。
过了一会饭菜端上来,我们两个一边吃一边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各自的家庭。
我原本以为Andy家里很穷,谁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母亲是个划船运动员,长年在外训练,Andy小时候和她见面的机会很少。他爸爸又是个酒鬼,有时候喝醉了会打他。所以Andy十岁那年就自力更生,在外租房,上学,费用都是自己搞定。
后来他母亲退役,曾经主动找到他要给他生活费,被Andy一口拒绝。我没想到外表柔弱的他竟然这么要强,对他生出几分敬佩。
侃完家庭,我和他又聊起论文和学术上的话题。我惊讶地发现我和Andy的艺术品味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们都喜欢安格尔,马奈和卡尔波,都讨厌当代艺术。我两越说越投机,Andy也完全抛开了刚才的矜持,和我聊得手舞足蹈。
在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关于新古典主义的辩论之后,他喝了一口茶,然后笑容满面地对我说:
“对了,张,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开玩笑说:“幸好你没说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哈哈,因为我有选择恐惧症。”
我夹一口菜给自己:“什么好消息,我洗耳恭听。”
“是这样,我在写一篇关于荷尔拜因的论文,但是写的时候老是卡住。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看过原画,对他的色彩和笔法运用没有直接感受,所以我一直想去国家美术馆看看他的原作。”
“那你去了吗?”
“还没有,”Andy挠挠头皮:“剑桥去伦敦的车票还挺贵的,而且说不定要在伦敦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