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花园很小,一块四四方方的草坪上种了一些玫瑰和月季,可惜大部分都已经谢了。花园中央还有一只磨得发白的双人榉木靠椅,我们两走过去一人占了一半。
赵海北很随意地把两条腿叠起来,闭着眼睛,头枕在椅背上。从侧面看,阳光在他的鼻唇轮廓上勾出一条金色的弧线,恰到好处地慑人心魄。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最近忙不忙?”
他睁开眼,把脸转向我。我看见他眼白里有几条红血丝。
“昨晚没睡好?”我问他。
“昨天没怎么睡,就在院里的CR(休息室)眯了两小时。今天一大早洗了把头就过来了。”
“这么辛苦。”
“没办法,书读不完啊,” 他用脚尖轻轻踢椅子边的小石子。“你呢?”
“跟你差不多。这两天看书看得我眼睛都快瞎了,靠。”
他问我:“你们要写几篇论文?”
“一篇大的,两篇小的。你们呢?”
“我们就写两篇,不过大的那篇要写2万字。”
我突然有点好奇,问他论文写的是什么题目。
“我现在写的这篇,分析达希尔哈米特的作品。”
“达希尔哈米特是谁?”
“美国悬疑作家。”
“哦。美国悬疑作家,我只认识爱伦坡一个。”
“是吗?”他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你读过他哪几篇?”
“好多我都不记得了,很久以前读的,都忘了—-哦不对,有一篇我还记得,但是名字忘记了。就是讲一对母女在家里被杀,然后怎么怎么的调查了半天,最后结论是被一只大猩猩弄死了。”
他点点头:“《莫格街凶杀案》,那篇写的还可以。”
我现在越发觉得,“还可以”这三个字,在赵海北的语言体系里可能是至高无上的赞美。
我对他说:“要不你推荐我几本,我有空读读。你推荐的应该很好看。”
他想了想,正要说话的时候,手机铃声响
了。赵海北看了一眼,对我打了个“失陪”的手势。
我听见他对电话那头说:“这两篇交的时间要提前,礼拜四要,你这边可以吗?每篇我们多付10磅。嗯,一篇110磅。改完还是发到那个邮箱。那就这样了,嗯,嗯,Ciao。”
我听到一半的时候就产生了怀疑,听完后疑心更大了。
我问他:“不好意思问一下,你刚才是在和Andy打电话吗?”
他有点疑惑:“谁是Andy?”
“就是...算了,嗯,你能让我看下刚才打给你的那个号码吗?”
他把号码报给我,我和自己手机上留的Andy号码一对,果然是一模一样!
我重重拍了一记大腿:“原来Andy碰到的那个冤大头就是你啊!”
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把今天中午和Andy吃饭时的部分聊天内容给他复述了一遍。
“我猜到是个留学生干的,但我没想到是你。”
他否认:“不是我让他修改论文,是我一个华威的朋友。他交上去的论文导师说看不懂,让我在剑桥帮他找一个学语言的替他改改语法。我就在就业服务中心帮他随便找了一个。”
“这样啊,”我有点疑惑:“那你干嘛不自己帮他改呢?”
他冷笑一声:“我哪有时间干这些破事。”
我笑着说:“不过你这次真的做了件好事。”
“怎么说?”
我把Andy的情况给赵海北介绍了一番,包括他准备相亲的事。说着说着我又抱怨起来。
“你说他这个人,马上要相亲了,还穿的跟捡破烂似的。还给女孩子买礼物。他穿成这样,买再贵的礼物也没用啊。算了,我也懒得管他。”
赵海北听完沉思了一会。我们又坐了几分钟,然后回去继续看书。一直看到晚上图书馆要闭馆了,我们收拾好各自的东西。我陪他到大厅总台借完书,然后一起走出图书馆。
一走到外面,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打了几个喷嚏。
“冷吗?”赵海北走在我旁边,突然问我。
“还行,” 我嗡着鼻子说。
他又朝我看了一眼,昏暗的暮色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有点漫不经心的声音:
“当心点身体。英国这里看病很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