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晚上六点才把所有的食材弄好。我做了一大盘咖喱鸡,海北从酒柜里拿了两瓶红酒,加上草莓和香料做了一大锅热红酒,又用烤箱做了一个苹果派。最后我俩一起把饺子下锅,煮了满满一大碗。
我们做菜的期间又来了三个人,都是海北一个楼的邻居。上次和我在厕所狭路相逢的那个红头发小哥也来了。这人是个葡萄牙人,现在在数学系。
还有一个留着卷毛胡子,长得和Andy有点像,是音乐系的学生,据说还是英国某支知名乐队的吉他手。
这人背着一把吉他,我和海北做菜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给我们弹唱几曲,听得我全身酣畅差点菜都给烧糊了。
快到开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厨房里飘着各种食材混杂的香味,Vincent和大卫很贴心地在旁边布置餐桌。
我们一群人围坐在桌子边上,等Vincent祷告好(他是基督徒),就各自开吃。
我吃了几个饺子,又喝了两口海北做的红酒,热热甜甜的一喝下去感觉全身都暖起来了。
大卫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张卷饼想包烤鸭,却不确定怎么弄,手指上弄得油光光的,还在偷偷瞟海北和蒙晓雪。
我看他的样子有点可怜,就起身帮他包了两个烤鸭卷饼,放到他的盘子里。大卫笑着对我说:“谢谢。”
我一坐回来就看见Swancy笑嘻嘻的目光。他隔着海北对我举了举杯子说:“宝宝你真体贴,你要是我的宝宝就好了。哎,要不你甩了Frank跟我好吧?”
他话音刚落,海北扭头对他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Swancy挑挑眉毛,笑着对海北说:“我偏要说。我就是喜欢宝宝,你能把我怎么样。”
海北举起筷子做出一副要揍他的样子。Swancy笑着躲了一下,手里红酒杯没拿稳,酒水溅出来泼到了裤子上。海北衣服上也溅到了一点,两人各自飙了几个我听不懂的骂人单词。
旁边的几个人都在笑,尤其大卫笑得咯咯乱颤,像只小母鸡一样。
大卫一边笑一边问Swancy: “你干嘛老是盯着张?你上次不是在草莓熊认识了一个男的吗?还带到我们院晚宴来的。现在你们怎么样了?”
Swancy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说:“早就吹了。”
大卫说:“为什么啊?”
Swancy“哎”了一声:“我跟他说,我有泰川府比亚。”
我没听清,问他:“你有什么?”
“泰川府比亚(Tetraphobia),一种恐惧数字4的心理疾病,他生日正好是4月4号,连他宿舍的门牌号也是4号。我跟他说我很喜欢他,但是我实在克服不了这个心理障碍,只能跟他分手。”
大卫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呆呆问他:“这是真的吗?”
Swancy拍一下桌子:“废话!当然是假的!”
我哭笑不得问他:“那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Swancy说:“因为他是牛津的。”
旁边有几个哥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Mick在旁边冷冷说:“真实原因难道不是他上周逼你见他妈,把你吓到直接提分手吗?
Swancy有点惊讶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Mick说:“上周你在训练室和他打电话吵架的时候,门没有关紧,我走过去正好听见了。”
Swancy没接茬。大卫笑问他:
“Swancy, 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一点?你打算玩到几岁啊?”
我一听立即脱口而出:“这个问题Carl也问过Frank。”
海北不做声地朝我看看,我故意刺他:“你们两个可以讨论一下。”
Swancy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拍了一下海北的肩膀说:“我和Frank商量过了,我们要玩到80岁,然后到伯克希尔买一幢别墅一起等死。”
海北又骂他一句,Swancy哈哈笑两声,和海北碰一下酒杯。
他们两个人碰完杯和大卫一起凑着聊天。聊的时候一些单词断断续续飘进我耳朵,有什么“游行”“复活节”之类。
等到他们谈话空隙,我问海北:“你们在说什么游行?”
他凑到我脸旁边说:“今年的彩虹游行,他们在商量参加。你跟我一起去?”
“在哪儿?”
“曼切斯特,就复活节前一天。”
这种同性恋游行在英国很普遍,我早就听说过。但是做参观的游客和亲身游行是两码事,老实说我不想对全世界大张旗鼓宣传我的性取向。
“我不知道我...”
“有时间就去玩玩吧,”海北劝我:“今年他们搞得蛮大的,去年我参加的时候只有几百个人,今年有一千多个人报名了,估计挺壮观的。”
我突然想到,海北去年也去参加了,肯定是祁连陪着他去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不是玩得很哈皮?那还用说吗肯定很哈皮...
我任这股变态的嫉妒在心里冲撞了几秒钟,咬咬牙说:“好啊。我去见识见识。”
海北笑笑,手在桌子底下捏了一把我的□□,压低声音说:“嗯。我今天晚上也有东西让你见识见识。”
我心跳顿时飙到300码,不自觉地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别闹你!”
他笑笑,道貌岸然地抿一口酒,转头和别人说话去了。
**
吃完饭,我们几个人都涌到海北的房间里,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聊天。
大卫和那个数学系的男生在一起讨论数学和哲学对立的问题;Swancy和另外一个学生挤在沙发边上,把大半个地球的政府骂了一遍,各种脏话乱飞,把Andy吓得不敢说话。后来Andy找个理由溜到Vincent和蒙晓雪旁边,表情才恢复正常。
中间那个吉他手弹了几首歌,他弹的时候那个红头发小哥跑过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打麻将。
我吓了一跳,一问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本科在伦敦政经上学,是他们学校麻将协会的骨干。
他今天来派对就是想找几个中国人切磋一下。谁知一圈问下来没人会,他只好先把规则给我们讲了一遍。
我们搬了张桌子到客厅中央,红头发小哥去他房间拿了麻将。他,我,Swancy和大卫坐下来打了几圈,其他人站在我们旁边看。
大卫手气不好,输了几圈就吵着要海北替换他。海北不肯,他又缠着Andy替他。
Andy一开始抵死反抗,后来被大卫缠得没办法,只好愁眉苦脸地坐上麻将台。
我拍拍他的手背说:“Andy,没关系,输了找我报销。”他对我苦笑。
我们又打了两圈,Swancy糊了一次,红头发男糊了一次。Andy有点坐不住,转过头求海北替换他,海北说他还想观摩一会,让Andy再打一圈就替他。
第三圈我们打到一半时,我摸好牌,手指在麻将牌上一张一张移动,思考到底要扔掉哪一张。
手指移到一张牌上时,我忽然感觉有人在桌子下面噌我的大腿。
我第一反应就朝海北看。海北没有看我,但我看他那刻,我感觉大腿又被人轻轻蹭了几下。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左思右想后,咬咬牙把刚才手指摸到的那张牌扔了出去。
牌刚扔出去,旁边的Andy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像糊了。”把说边把牌推倒。
我呆了几秒钟然后恍然大悟,抬头朝海北瞄了一眼。海北迎着我的目光朝我笑了笑,然后飞快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那时候我们串通送Andy衣服的事情。其实海北从来就是一个仗义,温暖的人,只是从外表上很难看出来。
我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感动,随之又是一阵汹涌澎湃的爱意。
我忍不住低头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海北,刚才我很想亲你。
发完我有点紧张,都不敢回头看他,强迫自己盯着麻将牌看。几秒钟后,旁边手机亮了下,我心脏“砰”地一跳,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就四个字。
Z:嗯,我也是。
**
我们一直聚到晚上十一点多,Andy他们陆陆续续地撤了。人走后房间里都是乱七八糟的空酒瓶和杯子。
我和海北一起打扫完后,海北说他去洗个澡,让我自己待会。
我在海北卧室里转了几个圈,又到Youtube上看了会春晚直播。正无聊时忽然接到我爸的微信,问我有没有时间电话。我们俩不大开视频,一般都是打长途。
我立刻回他:现在。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我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小姑在这儿,我要早上起来给她烧早饭。”
“哦。她还睡着吧?”
“起来了,她出去跳舞去了。”
我姑姑是个游手好闲的家庭主妇,人生最大乐趣就是嫁女儿和跳广场舞。去年我表妹嫁去重庆,她人生中的乐趣就只剩下了一项。
以前我妈在世时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劝我妈放弃事业跟她学习做一条咸鱼。我妈去世后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是晓柔当时听了我的话,不要把自己搞这么累...不过我姑的命确实不错,老公哥哥都疼她,慢慢养成了她身上这股中年傻白甜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