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从学院门街开始。开头一段人不多,到牛津街马路两边的人就多了起来。到牛津街和波兰街的拐角处,马路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路边有很多警察站着,有几个还穿着彩虹色苏格兰裙,一副“敌我不分”的样子。很多行人挥着彩旗,戴着五颜六色的帽子对我们欢呼,也有记者在路边蹲着拍照。
我一开始担心被记者拍脸,总用旗子挡着,到后来气氛实在太热烈,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在人群中左手牵着海北的手,右手挥着小旗子向前走。
走到一半,我们队伍里有个人大喊一声“我们要自由”(We want freedom),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这句话变成我们队伍的口令,每走几步大家把旗子往空中挥动,集体大喊一声“要自由!”没有旗帜的就挥拳头。
我起先不大敢喊,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不过看到Swancy他们都在喊,也学着他们喊了几声。
后来连路人也跟着我们一起喊。到波兰街街尾时,路边有个卖花的大婶,一遍遍跟着我们喊自由,还把手里的玫瑰花朝我们抛过来。
大家纷纷惊叫着抢玫瑰。海北也从地上捡了一枝插在我口袋里。他潇洒的动作外加周围海浪般的欢呼声,竟然让我产生了一种在进行婚礼的错觉。
我体内热血沸腾,搂着他的脖子吻他,他马上热烈地回应我,唇舌带着索要自由的热情在我口腔里炸开,我的心跳声全淹没在周围的尖叫和欢呼声中。
因为我们吻的时间太长,有警察跑过来让我们跟上游行节奏。我们听话跟上队伍,没走几步又吻在一起。
他火热的嘴唇,和我耳畔惊天动地的自由呐喊,让我的心飞得很高,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全世界最伟大光荣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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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走到公主街的时候,马路上观看的人流到达了顶点,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彩虹色。
我们走到一半被堵住了,因为前面广场上有一支乐队正在表演,旁边围着一大圈人。
乐队主唱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胸妹,她站在台阶上发表了一通LGBT演讲,然后开始唱John Jett的《Do you wanna touch me》,刚唱一句就引发了全场大合唱。
我被震天动地的歌声包围着,看着周围人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拥抱,有的嚎啕,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如此荒诞又美好的世界...
这时,很突然的,我在人群里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火车上的日本男孩。他站在左前方的马路边上,手里拿着一面彩虹旗,表情看上去还是冷冷淡淡,和身边欢呼雀跃的人群相比很突兀。
我连忙把不远处唱歌的Swancy拉过来,指给他看那个男孩子站的地方。
Swancy口袋里插着两枝玫瑰,满头都是汗。他一看见那个男孩子,立刻从人群中挤过去冲到他的面前。
那个男孩子看见Swancy出现愣了一下。估计他还没反应过来,我们风流迷人的Swancy少爷突然单膝跪地,把一枝玫瑰花举到男孩的面前,然后大声唱起来:
“Right or wrong don’t it turn you on/Can’t you see we are wasting time/Do you wanna touch yeah/Do you wanna touch me there.”
(不管对错难道你还没有被点燃/难道你看不出我们是在浪费时间/你想不想碰碰我/你想不想碰碰我那个地方/)
旁边一群记者对他疯狂咔咔按快门,还有几个妹子跟他一起唱。
在欢呼人群的包围中,我看见那个男孩子盯着Swancy看了几秒钟,终于犹豫地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玫瑰,眼睛里也流出一丝微笑。
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子笑。
他并没表现得多激动,但是多年后我再回想这个画面,还是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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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游行路线结束的地方,我和史蒂芬都觉得有点累。大卫在旁边嚷着说想吃冰淇淋,史蒂芬就去附近店里买了几支蛋筒,给我们一人一支。
我拿了一个香草蛋筒,海北拿了个巧克力味的。我舔了几口海北就凑上来要吃我的,我只好给他吃了几口。
他含了一口我的冰淇淋说:“还是你这个好吃,”说着握着我的手腕舔我的冰淇淋。我只好说我跟他换,他又不要。
我们几个在广场上坐了一会,到中午时商量一起吃午饭。
海北说这里离中国城很近,可以到那边去吃,大卫他们都表示同意。
我们正要起身出发的时候,我突然又看到那个日本男孩子。说真的我们两天之内碰到他那么多次真的是老天开眼了,不过这次情况有点不同,因为他是主动来找我们的。
Swancy一看见他就跑过去,笑眯眯地说:“宝...”
他用英文打断他说:“请你不要叫我宝宝。”
Swancy笑着问:“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他说:“我叫竹内隆。”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手链递给Swancy。
“你刚才唱歌的时候掉的。”
Swancy接过来把手链带上。他刚戴好,竹内隆有些害羞地说:“这根手链很漂亮。”
Swancy说:“你喜欢吗?你喜欢我送给你。”
竹内隆轻轻摇头说:“谢谢你,我不戴手链。”说完又浅笑一下。
Swancy一看见他笑,立刻也跟着笑起来,但是他的笑不是平时那种油腻的笑容,反而带点天真无邪的味道。
我用肩膀碰碰海北。等他朝我看时,我凑过去在他耳边说:“Swancy终于找到他的宝宝了。”
海北心照不宣地冲我笑笑,轻轻捏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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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一起出发去中国城吃饭。竹内隆送完手链后要走,Swancy哪里肯放他,撒娇打滚地磨了很久。竹内隆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就跟我们一起去了。
不一会儿中国城到了。我和大卫本来想吃中餐,但因为竹内隆跟我们一起,于是不约而同选了一家日本餐馆。
餐馆里面人不算很多,我们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各自点了餐。等餐的时候我和竹内隆聊了两句。
原来他是大阪人,和我一样也是刚来英国留学,现在伦敦大学读东亚政治。Swancy问他为什么在火车上说自己不会英文,竹内隆笑笑没有说话。
我趁人不注意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把Swancy当成流氓了?”
竹内隆抬眼朝我看看,不置可否。
我笑着说:“我一开始和你想法差不多,后来才发现他的优点。”
刚说完,海北在旁边幽幽开口:“他有什么优点,我怎么没发现?”
竹内隆被他逗得笑起来,我在桌子底下踢了海北一脚。
没多久菜端上来。大卫点了两瓶清酒,酒的味道很醇,但度数有点高,我喝几杯就不喝了。大卫他们喝了一点也不喝了,最后只剩下海北和竹内隆在喝。
海北本来就喜欢喝酒,而竹内隆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酒量却很好。我本来想劝海北少喝一点酒,犹豫了下还是没说。
我们聊着天喝着酒,很快饭菜就吃完了。
吃完饭海北烟瘾上来,摸摸口袋却发现烟盒不见了。他跟我说了一声,跑出去买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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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北出去没多久,饭店的门“支啊”一声,走进来三个外国男人,其中一个朝我们饭桌瞟了一眼。
虽然Alex已经换了衣服,脸也洗干净了,但我还是通过那双很有特色的蓝眼睛认出了他。他旁边是Joshwa, 还有一个印象不深。
Alex和我对上目光,很快认出了我。他笑着对我说声“嘿”,我也对他挥手打招呼。
他们几个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桌子旁吃饭。我们这桌基本都吃完了,大卫和史蒂芬腻腻歪歪,Swancy缠着竹内隆说话,我一个人坐着无聊,左等右等海北又不来。
我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怎么买烟买这么久,他没及时回我。
我等了一会实在心急,干脆跑到饭店外面等他。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马路上的行人发呆。站了几分钟后,我听到背后的玻璃门有响动,有个男人站到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