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一股寒流涌遍我的全身,仿佛每个毛孔都要炸开。一时间我什么都抛在脑后,疯了一样冲进海北房间,跑到他的身边。
海北背靠着床架坐在地上,手指插在凌乱的头发里,肩膀痛苦地抖动着。他身边的地上散落着很多烟头和空酒瓶,手机也掉在地上,整个画面惨不忍睹。
我慌得不行,赶紧蹲下去扶住他的肩膀。
“海北...”
我刚喊了他的名字,他突然扑到我身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腰间哭了起来。
我的心像被电钻滋滋割开那样疼着,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的海北。我第一次见他哭成这个样子,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又是怜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
过了会我感觉海北稍微平静一些,便小心翼翼地把他从我怀里扶出来看他的脸。
他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眼皮肿得厉害,满脸都是泪痕,头发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头上,看上去狼狈至极,又可怜之至。
“海北...我在这儿...别哭了...我在这儿...” 我像哄小孩儿一样哄了他好久,又拿旁边的餐巾纸给他擦眼泪。他呆呆地坐着任我所为。
擦完眼泪我说:“我去给你拿杯水好不好?”
他没说话。我刚准备从地上站起来,他又搂紧我的腰。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我赶紧哄他:“我不走。”
我们俩坐在地上相对无言,像对石狮子一样坐了半个多小时。我试探着说:“你什么时候睡觉?”
他深吸口气,疲惫不堪地说:“你先去睡吧。”
我说:“我等你睡了再睡。”
他看看我,没说话。
过了会他终于站起来去喝了几口水,又回到床边钻进被窝里。我把地上的垃圾稍微收拾一下,又帮他把被子拉紧。
他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粒白色药片,和着水准备吃下去。
“这是什么药?”我问他。
“安眠药。”
我有点想阻止他,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海北吃完药躺下闭上眼睛。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海北肯定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困难,而且是一件不好启齿的事情,所以他最近的状态很差。但是会是什么事呢?
我心里有一种奇妙的矛盾:一方面我对刚才和海北吵架的事完全放下了,因为他不是故意气我而是心情不好。
一方面我又有点难过,因为海北遇到烦心事也不告诉我,说明在他心里我并不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
我看着他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海北完全睡着了,我才精疲力尽地上床,在他身边睡了。
**
第二天海北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好像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表面上跟他一样强装镇定,但心里其实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我还偷偷找了老Paul,问他知不知道海北最近发生了什么,他也觉得海北近来不大正常,我们俩凑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老Paul跟我透露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之前都是海北妈妈和哥哥和他联系,最近联系人却换成了他姐姐。我这才知道原来海北还有一个姐姐。
我对着老Paul胡乱猜测:“会不会海北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啊,”老Paul皱着眉头说:“你也别胡思乱想。既然他不愿意说,你就先别逼他,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处理,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肯说了。”
我只好答应,除了这样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遵照老Paul的建议,拿出更加体贴的态度对待海北。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就静静地陪他,不需要我时我就走开,不跟他闹也不跟他作。这样几天下来我和海北的关系倒是融洽了一些。
有天周末天气比较好,我心血来潮问海北想不想去市区玩玩。他没说好也没反对,我抱着陪他散散心的想法,开车带海北去海德公园转了一圈。
海德公园在伦敦市中心。公园里有个湖,湖上有很多白天鹅。我们在湖边喂了一会天鹅,海北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玩了一会就说不想待了,让我陪他去唐人街吃饭。
我只好开车载他到唐人街,挑了一家饭店进去点菜。菜上来以后,我们刚吃几口,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海北的名字。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老K。他穿一件刺绣飞行夹克,戴着个墨镜,身边还站着三四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很面熟,但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老K亲热地拍拍海北的肩膀:“出来玩也不叫我,你丫不够义气,”又看看我点的菜:“你们怎么吃这么素。”
海北心不在焉地回答:“荤的吃多了换换口味。”
老K呵呵笑笑,旁边那个很面熟的男生也跑过来勾住海北的肩膀:“你怎么最近都不出来。我发你微信你也不回我。”
海北懒懒地说:“最近事情太多了,要写论文。”
“操,别找理由,发个微信要多少时间,”他作势要捶海北一拳,海北没躲,他又把拳头放下来。
这时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人就是之前和海北比赛盲品红酒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威廉的。
威廉拿出两根爆珠烟,递给海北一根。海北摆摆手示意不要,威廉诧异地看着他说:“你最近怎么了?”
海北敷衍说:“刚抽过不想抽。”
威廉还想说什么,老K拉拉他的衣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他们几个一来又是说话又是抽烟,闹得我脑壳疼,只想快点吃完饭和海北回家。
中途海北起身去上厕所。他一走,老K就凑过来问我:“Frank最近怎么了?”威廉也转过脸盯着我。
我没办法只能说:“他最近心情不好。”
两大哥异口同声:“为什么?”
“不知道。”
老K和威廉飞快地对视一眼,一副“这小子瞒着我们”的表情。我知道他们不相信我,也不想解释什么。
威廉笑着吸口烟说:“没关系,一会他来了哥说几个笑话给他听,保证他心情好起来。”
过了会海北回来,威廉和老K就开始一唱一和地扯犊子,说些他们圈子里各种乱七八遭的事情。
别说这个威廉确实有两下子,说话跟唱相声似的,周围人连同海北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说到好笑的时候旁边人哄堂大笑,海北也被感染得笑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