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到四楼,走在周普前方的宽大背影突然发声:“我改了十年。”
周普:“嗯?”
那人继续说:“吃饭快这个六年养成的习惯,我改掉用了十年。”
“啊,那。”周普突然宕机。
陈在林转头看他,浓密的睫毛掩在阴影下,颇为忧郁:“你不要学我,趁现在还来得及。”
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走得更快,抛下了一些东西,直到某一天才幡然醒悟那多重要,再回头去捡,却发现没那么容易捡回来。
其实他有想过,如果能回到从前,他一定劝以前的自己好好吃饭。
因为有的事会自然而然地过去,但是烙在身体上的后遗症,却没法自然而然地过去。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也不需要完成什么逆天改命的任务,我现在身边就你一个,就希望你身心健康地活着就好,不是非要功成名就。”
“我知道,你有你的追求,也不是非要呆在我身边,我没资格要求你做什么。”陈在林垂着眼,说这话时情绪好像不太高,“但就算为了你自己,也把这个习惯改了,行么?”
周普是没想到自己就吃快了几分钟,陈在林郑重其事、好声好气地说了这么多,而且这话里的意思就好像,自己固执己见,一点不在意对方似的。
其实……他是有些在意陈在林的。
“我没瞧不上你的意思。”周普抿着唇解释,“就是习惯了一下改不过来。”
“改不过来是因为你都没当回事,你觉得吃饭快省时间是一个优点。”陈在林说,“你学什么都快,真要改能改不过来么。”
周普没话说了,因为陈在林说对了。
他确实觉得吃饭快对自己有好处,今天让陈在林一阐述,貌似还挺严重的。
“行,那我以后不这样了。”周普往上迈了一个台阶,靠得近些,有些讨好地伸手去勾对方指尖,“你监督我行不行?”
心脏不争气地软成一片,陈在林手一下攥紧了:“那我们的约定还作数。”
话说到这就够了,意识到这是个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以后他戒烟,周普改掉狼吞虎咽的习惯。
这个约定继续作效,两人的关系似乎也若有若无地亲切了许多。一直维持到傍晚按宿舍各回各寝。
短短几十米,他们都体验到了近乎异地恋的感受。
陈在林回到寝室时,室友没在,八成又去找女朋友不回来了。
他独自琢磨了一下内定这事,以及他们能公平竞赛,不受仇家谢慈影响的可行性。
在他看来,周普实力够强,通过选拔应该不是问题,毕竟当初那么模糊不清的视频都能让他在R站霸榜。
而评委都是搞音乐的不是聋子,如果把他们刷掉,那只能是装聋子。如果他们过不了,到时候演唱的片段估计也是一剪没。因为他们不敢把听众当聋子。
陈在林对此的预测还是客观的、甚至悲观的,可却一反常态地从别处生出来点期待。
期待这种情绪,啧,真难得。
他想,就算这场选秀他们被刷掉,那也无妨,他已经盘算好了,一结束比赛,就尝试着去做点什么。
他要去试试周普所说的第二段人生。
陈在林在脑海里搜索着可能的出路。顺手打开备忘录,简单地记一下。
因为开启第二段人生确实需要有点本金。
他很多年不做规划,对未来也是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如今规划起来居然也毫不生疏。
其实他和周普有同源的思维模式,效率、方法、耐力都差不多。
他找到目前知名度比较高的音乐平台,注册创作者账号,上传了身份信息进行实名认证,提交审核。还附加了R站粉丝数量。
《俗》这首歌在R站有70万播放量,根据播放量推测了下,如果上线音乐平台,应该也是一笔收益。
临近深夜,莹亮的屏幕映着陈在林那张熠熠生辉的脸,一切显得指日可待。
他怀着这份希望睡下,久违地做了个梦:周普和他手牵手走在临昭的街道上,四周门店的音箱里,慢悠悠地播放着他们的原创歌曲,而他们规划着要在这里买新房度蜜月。
本来该是个美梦,可梦的后半段突然急转而下——
街边突然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伸手递给周普一根棒棒糖,于是周普就义无反顾地跟别人走了。
他紧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普被陌生人骗走,越跑越远……
陈在林午夜惊醒,伸手一捞,床铺另一边空空如也。
屋里很暗,只有他一人,窗帘透出一丝清亮的月光。
陈在林看了眼时间,莹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三点多。
当强烈的不安全感和无归属感在午夜侵袭他的大脑,他的身体比理性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做了一件荒谬的事,他点开了联系人,并拨通了周普的电话。
可电话响起一秒,又立刻挂断,他使劲揉搓了一下面部,才彻底清醒过来:打过去问什么?你睡觉了吗?
搞什么“怀民亦未寝”?
可是现在看不到人,他又心悸得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周普的嘴唇总是弯着的,发出欢声笑语,眼睛永远看向确定的方向,怀抱又那么温暖。他没办法不想念。
失神良久,他突然想起之前安在周普手机上的定位软件没有卸载。
于是打开看了一眼,瞧见距离数就是房间距离,没有变化,这才稍稍安心。
但又觉得自己神经:周普大半夜的不在学员中心,还能拎着行李跑了?
陈在林按着山根苦笑了起来。
是他说的,成年人的感情有可替换性,应该门当户对,讲究利得和损失。不该陷得太深,以便于随时抽身。
当初说这些话明明是他自己,可是到头来,为什么自己却陷得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