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
院外,烛火晃动烟雾缭绕,火盆里的黄纸一张一张燃起,化为灰烬。
裴尧光情绪有些低迷,眼底还透着淡淡猩红。
每岁中元节,他都会为逝去的母亲焚烧纸钱,而他与生父却老死不相往来,两人早已分道扬镳。
当年父亲向圣上举荐,亲手将他送去敌国做质子。他在他国受尽白眼,有时甚至只能吃烂菜根,敌国的二皇子时常约上伙伴朝他身上撒尿,以此取闹……
一想到从前,他就恨那些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他们,将他们剖腹挖心,喂给野猫野狗啃食。
李青站在一旁,开口道:“大人别太伤怀,令母在天有灵,看到大人如今位居高位,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他知道裴尧光其实很长情,同母亲的感情极其深厚,也从未在中元节落下过仪式。
李青看着他满脸伤怀的神情,他明白裴尧光内心最软的那片心地,全部保留给了他的母亲。
其实,裴尧光真的很苦,他历经千险万阻、万般磨难,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况且,裴尧光对他也是挺照顾,每每外出中馈,裴尧光都会多赏些犒劳给他。
裴尧光看似隳突,但那不过是他的表面,借此掩盖内心的空虚落寞。
这么多年,只有他才是最懂裴尧光的!
“这辈子,我唯一亏欠的人就是家母,为她烧这点纸钱不足以弥补我心中的那份遗憾。”
总有一日,他定能查出她中毒身亡的真相。
李青随即问:“大人今年燃指,可是从那和尚下手?”
裴尧光每岁都会在中元节期间,挑选一青年男子,剁其一截手指,以此“燃指供母”。
裴尧光忽而眼眸一亮,唇角微勾:“没错,改天再取其指!”
七杀门。
地上的火盆里是一片灰烬。
焚心手里攥着一个青瓷瓶,坐在地上正独自喝着闷酒。
他看着火焰逐渐熄灭,心底思念翻涌,双目覆着浅淡的哀伤。
敕语看他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心中隐隐替他感到难过,她忆起焚心初来七杀门时,那年他才十二岁,当时他面容尽毁,听闻他家中遭遇山匪洗劫,全家遇难。
“你别太伤怀,如今有我陪着你。”
他仰首饮酒下肚,口中的苦涩不足以掩盖他内心的惆怅。
“你说人活在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认为,人要向前看,珍惜当下,其余的尽力而为就好。”
焚心只顾饮酒,没有回应她。
她瞧他双颊酡红:“你累了吧,不如我扶你回房休息。”说完伸手揽住他的手臂。
焚心一把将手抽回:“不必,我自己能走。”
敕语欠欠身,随他进了屋中。
他正要躺下,却见她杵在一边:“你进来作甚?退下。”
“我……需要我给你弄些解酒汤吗?”
“不必,小憩片刻就好。”他双目微阖,侧过身背向了她。
敕语只好默默退下将屋门掩好。
迷迷糊糊中,焚心脑海中又想起了普定,这回他开始正视自己起来,普定总是有意无意闯入他的脑海中,难道是与他整日同榻而眠的缘故?
不知从何开始,他已将他看做了知己。
他本是一个对谁都不信任的人,兴许是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他发现普定确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只是他还未弄明白,普定到底是不是他年幼时在安国府遇到的小男孩,下次见面,他一定要弄清这个问题。
不久,焚心又接到了公子给的任务,这次任务没有上次的危险,这回是去南院①杀一个人,便是那头牌象姑②。
此番任务不便戴面罩,是以,他将自己乔装打扮成女子模样。
那云鬓高髻之上别着一支白玉簪,身着一席白色罗裙,身披缎面镶毛斗篷。
敕语第一回瞧见他假扮女子,眼前骤然一亮,没想到女子妆容毫不违和,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美艳几分。
她赏心悦目地注视片刻,道:“你今天还真是与众不同,比那天姿国色的大家闺秀还要千娇百媚。”
焚心不置可否:“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揶揄我?”
“当然是夸你。”只需一眼,她便觉得自愧不如,仿佛在他面前,连自己也失去了所有光彩。
敕语以丫鬟身份随他一同混进了南院。
台上两个男子正翩翩起舞,一群男男女女好奇围观。
只见他们上身赤 /裸,背部线条流畅,胸肌硬朗结实,腰间裹挟着一条明艳的朱红长裙。
发以金冠高束,四条长长的金色流苏摇曳生姿。
台中央摆着一个大火炉,火炉熊熊燃烧,所以即使他们赤着胳膊也并未觉得寒凉。
只见那两个男子单手相拉,身体缓缓后仰,将腹部的肌肉凸显得□□饱满。
视觉冲击极强!
台下看客看得目瞪口呆,眼里只有台上的那两个红裙男子。
焚心四处打量一番,他要杀的人尚未在场,理应还在那厢房之中。
远处,老鸨看到焚心的那一刻,虽见他瞧着面生,但浑身无不透着高雅贵气,她眉开眼笑,横肉飞扬忙招呼道:“姑娘可是……想找人一叙?”
“我们小姐要见你的头牌。”
“好说好说,只是头牌他有客人要见,还得先预约呢!”
焚心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老鸨一见那么多票子,眉眼一弯,嬉皮笑脸道:“行行行,小姐您稍安勿躁。”
*
几日后。
外头下着淅淅沥沥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