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安易的脸庞。
“是啊,小易很可爱,也会是很多人眼里的主角。”周自奕温柔的嗓音安慰着安易,对方的耳尖立刻肉眼可见地红了。
裴凛顿时萌生了堵住周自奕嘴巴的冲动,这家伙长得一副人模人样,字里行间却总是撩拨着少女的心。
罪不可赦。
几分钟过后,安易和五班的同学在舞台侧边等候上场。
安易的情绪有些糟糕,朋友们的安慰并没有给足她上台的勇气。也许是从小到大做惯了透明人,所以站在聚光灯下反而会让她感觉到不适,甚至不安。
可主持人的声音还是下了最后通牒:“……接下来是初二五班带来的诗歌朗诵《我们将像太阳一样》——掌声欢迎!”
安易做了一次深呼吸,开始上台。
裴凛看见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心,那里摆着三层的台阶,五班的同学开始陆陆续续登台。在舞台的角落,那架老旧的钢琴还未来得及撤下,连旁边摆放的收音设备都还在原地。
“你们说……”裴凛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台阶,突兀地开口,“诗歌朗诵是不是需要伴奏?”
“什么?”宋如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被塞了一件柔软的外套。
裴凛今天的内搭都是深色,她将帽子戴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上了舞台的阴影里。
“这也太夸张了!”宋如压低声音惊呼,“裴凛会弹钢琴吗?”
“也许会。”陆越炀回答她。
周自奕摇着脑袋开始感叹:“还有什么是裴同学不会的吗?”
陆越炀想了一下,回道:“数学?”
旁边的两人沉默了:好歹是两年的同桌,居然还这么不留情面。
聚光灯打在安易的身上,明晃晃的,亮的她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表情。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在她过去的短暂人生里,她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而复杂的情绪。她害怕自己在舞台上失败,失败的恐惧令她联想到了未来坑洼的生活;可她又同时担心着成功,这意味着她将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比起被大家无视,她更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
就好像,被关注着的人生的容错率,会大大下降。
她在害怕成功。
她在观众的注视下快要窒息。
她想起妈妈说,不要因为内心的怯懦而退缩,这会让自己习惯性地害怕挑战,从而在人生里失去对自己的掌控。
可是妈妈,“突破”真的好难,即使我已经将诗歌背了千遍万遍,甚至它们此刻就在我的喉咙里叫嚣着,只要我一开口就可以将将它们吐露,可我的双唇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勇气呈现在大众面前。
怎么办,妈妈……我即将要失败,就像一个最不被期待的小丑,在阳光下局促地逗弄着观众。
蓦地,她听见有轻盈的乐声从舞台的角落响起,像是山谷间最温柔的溪流幻化而成的精灵,跟随着抒情的旋律穿过后排的同学,轻轻拂过她的肩膀。眼前闪亮着的光芒开始消失,春和景明的画面逐渐在自己的眼前铺展,无限延伸至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
安易听见自己的声音与乐曲融合:“我们将像太阳一样……”
裴凛的按键极其流畅,她手下的乐曲宛若一位在水面上起舞的少女,在如镜的水面摇曳生姿。安易的气息很稳,她的朗诵富有情感,跟随诗歌的基调而调动自己的情绪。
“我们将会忘却,是谁引领我们走在金光大道……”
“……我们将像太阳一样永葆青春,温柔地爱抚炽烈的鲜花,清澈的空气,和一切金色的东西……”
安易喜欢这位俄国诗人的作品,不管是《我们将向太阳一样》还是《我来到这世上为的是看太阳》,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每在心中回味一遍他的诗歌,安易偶尔乌云密布的心情也会变得敞亮,金色的阳光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低喃,驱赶她心中缠绕的雾霾。
朗诵的全程都十分顺畅,舞台的效果甚至超乎了安易的想象。擂鼓般的掌声为她们出彩的表现响起,也为诗意的舞台响起。
安易下台的时候,余光看向舞台的一角。
昏暗的角落,静静地摆着一架老式钢琴。
她没有看见弹钢琴的人,内心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收回目光,她看见裴凛站在台下角落的阴影里,怀中抱着一束花——
那是一束金色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