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牵扯着自己酸软的肌肉。
她太久没有走动了。
“陆医生。”
走廊那头传来熟悉的称呼。
裴凛回过头,朦胧的视线里走近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依稀辨认出对方穿着白褂子,是上回来病房探望她的人。
“裴凛,这两天身体还好吗?”陆越炀的声音褪去工作时的严肃,添了几分关切的意味。
“陆医生……”
“嗯。”男人回应她。
裴凛眯起漂亮的眼睛,长睫下流露出不悦:“陆医生,你说我的眼睛一周就能好……”
“可距你离开已经六天了,我的眼睛依旧看不清事物。”
陆越炀走近,张怜曼识趣地让位。
她冲陆越炀笑笑:“那我就先走了啊。你们慢慢聊……”
男人身上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裴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熏到你了?”他问。
“嗯。难闻。”
他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女人,轻声说:“那我们去个有风的地方,我散散味儿。”
裴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走到休息区,陆越炀替她接了一杯温水。
他轻轻说了句“冒犯”,牵起对方的右手。
温热的纸杯抵进了裴凛的手心。
“谢谢。”她说。
没想到对方却笑了一声,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裴凛,你今天很漂亮。”
漂亮?
裴凛不觉得自己素颜朝天的样子有多漂亮:“看来上午你挺忙的。”
“为什么这样说?”
“忙得眼花缭乱,分不清人到底漂不漂亮。”
陆越炀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你很漂亮,什么时候都一样。”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连带着发丝都泛着金色的光晕。
一双浅色琥珀眼,此刻在阳光的折射下,如同未经雕琢的宝石,沉寂而明亮。
他沉默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裴凛,我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你有知情的权利。”
“你说。”
“……车祸是人为的,裴洄断了季家的路子,季铭心中生恨,撞了你的车。”
陆越炀避重就轻,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裴凛垂着眼,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苗头。
陆越炀继续讲:“当时,车上不只有你……还有司机和你的朋友。你的车祸,我应该负责的,对不起。”
“我的朋友是谁?”裴凛垂着眼帘,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神色。
他说:“安易。”
“她现在在哪?”
“有专业人士带着她出国治疗了,目前状况比较稳定。”
“嗯……”
“昨天我接到信息,她醒了……她受的伤比你重,车辆被袭击的时候,她护住了你的身体……”
裴凛思索了会儿,问:“季铭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出门?”
她的每个问题都抓住了他不愿面对的事实。
最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息,哑声说。
“那天是我们的订婚仪式。”
“安易和你说了些什么,最后,你选择了离开。”
“只是我们没想到,季铭一直盯着你……”
裴凛浅色的唇动了动。
陆越炀以为她是想问安易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却问了个和这事儿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陆医生,你……难道是真的喜欢我吗?”
她接着问:“或者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陆越炀说:“你,我,还有安易,都在这座城市上过学。还有一些其他的朋友,你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陆医生,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
裴凛的笑容带着玩味。
她托腮望着他,渐渐地,男人的模样在光影间变幻。
世界从迷雾中醒来,抚平了朦胧的褶皱。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轮廓:“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害怕。”
“是的。”陆越炀不打算掩饰。
裴凛比他更早知道这些事情,裴洄的电话将一切前因后果都捋顺。
一声冷静的“哥哥”,让电话那头的男人静了许久。
裴洄没想到,这个差点变成植物人的妹妹居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他问她想什么时候回家,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再等等。
裴凛没有回首都的唯一原因,是陆越炀。
她在等他。
至于等他做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原来是不喜欢……”她喃喃自语。
女人的双眼皮褶皱很深,抬眼的时候可以将整个瞳孔大方展示。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眸中的戏谑之色尽显。
陆越炀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彻底恢复了。
他看着那双眼睛,想起了朱天达的话。
那时朱天达刚认识裴凛,在放学路上对好兄弟说。
裴凛虽然漂亮,但估计难有朋友。
陆越炀问他缘由,朱天达只是笑笑不说话。
后来,陆越炀才知道,别人眼里的裴凛,总是带着疏离淡漠的神色。
裴凛的眼底总是带着寒霜,让人只敢遥遥观望。
可少年陆越炀却深深地为这双深邃的,透着坚韧的眼眸所吸引。
裴凛见他怔愣,歪了歪脑袋。
“陆医生,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