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她看了一眼沉浸在浇水中头也不抬的陆承儒,默默转身走进屋内。
她走后,陆承儒才用手撑着腰站直来,皱着眉头把手里有些风化的洒水壶丢到一旁,也不管旁边几颗快蔫了的盆栽,跟着走了进去。
水从浇过的那盆花底下潺潺流出,不一会儿,小院门口的地湿了一片。
空旷的屋内仅有一套茶几沙发和几个柜子,最显眼的是客厅边上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奖杯和奖牌。
一个老人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泛黄的照片,夕阳透过窗户,为他刻满岁月痕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
乔若伊走上前,手不自觉捏上衣服下摆,说:“爷爷。”
陆远山似乎没有听见,他双手摆在腿上,手里端着一个老式带把手的陶瓷茶杯,一动不动。
她没再出声,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照片墙上最大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一群人站在华大青砖白柱的校门前笑得一脸朝气,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中年男子穿着平整的中山装,左边口袋夹着一支钢笔,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陆承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如同雕塑般静止的背影。
饭菜的香味从饭厅飘来,吴妈走过来,拿着擦手巾边擦手边说:“陆老,准备吃饭了。唉?小姐来了。”
乔若伊向她点了点头。
“爷爷,吃……”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
陆远山已经操控着轮椅离开。
“饭了。”她无力地垂下双手。
饭桌上,三个人慢悠悠各吃各的,谁也没有说话。
“咳。”陆承儒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宁静。
“快放假了吧?”
“嗯,过两周。”乔若伊回答。
“你有什么打算吗?”陆承儒又问。
她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说:“我保研了。”
“当初选这个专业,以后你打算做什么?”陆远山吃着饭,不经意说道。
乔若伊的手顿了顿,半垂着的眼睛微微抬起,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讶然。
“考古相关的工作吧。”她说。
“整天接触那种东西,以后谁家肯要你。”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静得甚至能听到窗外车辆驶过的声音。
乔若伊的眼皮又垂了下去,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白饭粒,说:“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打算去谁家。”
啪的一声,筷子重重落在红木桌上。
“我看你是要倒反天罡了!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就不能安生一点吗?女人就该以家庭为重,嫁个安安稳稳的好人家,好好相夫教子,其他的事让男人来做就行了,你一定要逞这个强吗?”
“爸,少说两句吧。”
陆承儒皱着眉头看向陆远山,陆远山也瞪着他,父子俩眼神里都带着无法言语的情绪。
“我不认为家庭和事业是对立的,如果失衡,那一定是本来就没有平衡。”乔若伊放下碗,目光直视陆远山,从容且平静。
陆承儒脖子一僵,缓缓转头看向她,仿佛往幽静的古井里丢了一块石头般,他常年没有温度的眼里多了一丝涟漪。
似乎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陆远山指着她,身体因激动微微有些颤抖。突然他捂住胸口,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爸!”陆承儒噌地一下站起来,连忙从身后的餐边柜拿出两瓶药。
喂陆远山吃下药片后,他看向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乔若伊,用眼神示意她先离开。
记忆中花团锦簇的院子,如今一片萧瑟,半枯萎的蔷薇藤交错纠缠,牢牢地挂在斑驳的围墙上。
乔若伊站在院子里,看着枯藤上零星的绿芽发呆,昏黄的院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了蜿蜒的小石子路上。
陆承儒从屋内走了出来,从兜里拿出一包烟,看到乔若伊,顿了顿,又把烟塞回兜里。
“还没回去吗?”他抬手看了看表,“我送你。”
“既然这么不待见我,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
她在这里,从黄昏时分等到夜色渐浓,为的就是问出这一句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
但她等来的还是陆承儒一贯以来的沉默,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给她。
她自嘲般嗤笑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了院子。
陆承儒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喉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下去。
走出荷诗苑后,乔若伊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累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灯光温暖了清冷的夜空,只可惜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亮。
嗡嗡……手机震动的酥麻触感打断了她的思绪,低头一看,是虚拟号发来的广告信息。
眼看时间不早了,乔若伊站起身,往京大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条小巷时,几个穿着拖鞋、染着黄毛、戴着大链子的小年轻拦住了她的去路。
“美女,一个人?”
“一个人多寂寞啊,哥哥们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