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奚有些意外:“来得好啊,他们还真敢来。”
山乔是海市皇姓。海市中人非成年不得出,出之即死。即便是成年,也不能在外久留。一个流落在外的海市皇子,都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来寻,背后缘由,真教人好生在意啊。
风奚道:“既然贵客上门,岂有不欢迎的道理?我定要好好招待才行。”
不知为何,言朝对山乔萤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听说海市的人要将他带走,她听着生气。她想,或许是自己与他投缘,她挺喜欢那孩子,这事她得看个究竟。
言朝看向风奚,道:“你这就回望生城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风奚似是没想到言朝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道:“如果你去了,他一定很高兴。”
言朝没想太多,只道:“是啊,我还记得阿萤要请我吃半闲坊的浆果酪呢。”
闻言,遥旭摇了摇头,笑道:“既然是阿萤的事情,那我们俩就不参与了。虽然我挺想去凑个热闹,但我怕到时候口不择言乱了计划,还不如我回去看看一撮毛和牛呢。”
言朝道:“你除了驴,还养了牛呢。那牛叫什么名字?”
弥清道:“就叫牛。因为是牛,所以叫牛。”
“......”
遥旭挑眉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又贴切又好听?”
言朝尴尬地弯了弯唇,道:“挺好挺好。”
遥旭当即提出邀请:“现在天也暖和了,等你们这事结束了,带上阿萤一块儿上我那玩啊!”
弥清道:“虽然他看着不靠谱,但他的地方确实很不错。”
风奚难得认同道:“他那景色还不错。”
“好!”言朝越听越好奇,也十分期待,当即便爽快的应下了。
言朝和风奚一同回了望生城,鬼差们早将海市的人安顿好了。只是既不在风奚的千水阙,也不在殷池的半闲坊,而是黄牛精的小杂铺。楼上有个大炕,他们一行七人,挤一挤刚好够用。
言朝见他们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道:“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没下雨就能看见彩虹了。”
言朝自认是个素质还行的人。从前对海市的了解甚少,山乔萤虽是海市人,或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的样子虽然奇怪,但很多地方与这里的人无大出入。但这七个人就不同了,他们是正儿八经的的海市人,第一次见就被震惊了。他们的样子实在太过醒目又奇特,再加上她心里偏向山乔萤,打心底里觉得这几个人不怀好意。而且,他们的脸一人一个颜色,正好对应了彩虹的颜色,可不就是彩虹吗!
那七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其中一人不悦道:“这就是你们鬼界的待客之道吗?”说话这人,一身赤铜重甲,整张脸呈赤红色,皮肤布满龟裂,裂缝深处透出暗金光芒。中央有巨大的,火焰状的活纹。此人正是海市大祭司——赤祝。
风奚没理,径直越过他们,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还示意言朝过来坐。黄牛精见二人过来,殷勤地给他们倒茶,完全视那七人为空气。
其中一人见状,当即便掀翻了桌子,叱道:“你什么意思!”此人乃是护卫淤祝。
风奚仍旧没理,悠悠地喝了口茶,看向黄牛精,道:“你这茶不错。”
黄牛精“哞”了一声,笑呵呵地道:“您喜欢就好。”
淤祝见风奚两次无视他们,耐心早已消耗殆尽。他盯着风奚脸上冰冷的面具,忍不住粗声讥讽道:“喂!那个鬼王!整天戴着个破铁皮遮着脸,是丑得没脸见人吧?在我们海市,只有最没种的软蛋才把脸藏起来!看看你们!”他用力拍了拍自己淤紫的脸,又指了指旁边颜色各异的同伴,一脸“这才是美”的倨傲。“这才叫敢露真容!你那面具底下,怕不是烂泥糊的鬼脸?”
风奚没有生气,他甚至没有正眼看淤祝,只是微微抬起头,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如寒冰刺向对方。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漠然和不易察觉的嘲讽:“丑?”
“你海市眼中,污泥为琼浆,腐朽作馨香,一张张脸涂得如同打翻染缸的尸布,竟也敢论美丑?”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面具边缘,道:“此面非遮吾容,乃守鬼界万灵。尔等眼中之‘丑’,不过是无知者见神威而心惧,强呼之为‘怖’罢了。”言罢,他的目光骤然锁定淤祝,冷声道:“至于你......若真好奇这面具之下,吾可揭下片刻。只是......”他故意停顿,微微前倾,“见吾真容者,需以魂飞魄散为祭。你,受得起吗?”
淤祝被他一连串的话击中,让他淤紫的脸瞬间发黑。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他堵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不敢再直视他。
眼见情势陷入僵局,又一人站出来,向风奚行了一礼,道:“吾乃沸老,是海市长老。淤祝出言不逊,还望鬼王大人勿怪。我等并非想与大人冲突,只为寻回我海市遗落在外的皇子。”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
是山乔萤。
七人见到山乔萤,一齐行礼道:“殿下,和我们回去吧!”
山乔萤道:“从我被抛弃的那天起,我便不再是海市人了!”
沸老却道:“可你知道自己叫山乔萤。”
海市中人,从出生的那刻起,他们的名字和身份就已深深印刻在脑海中,让他们永远铭记,直至死去的那一刻。
风奚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七人,道:“我从他还是个襁褓里只会哭的娃娃时就一直养着他,这么多年才想起来找?按照你们海市的寿命算,这趟‘寻亲路’,怕是走得比凡人爬还慢吧?等他骨头化成灰再来,岂不更省事?哦,我忘了,他如今活生生站在这,倒显得你们格外‘守信’。可惜啊,他的命是我从‘死’字边上,一年一年抢回来的,你们那点迟来的‘恩情’,怕是连他幼时啼哭的回声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