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应声而去,只留下云梵独自站在书房内,不知在想什么。
而另一边,陶王世子傅谊这几日也颇为忙碌。
从云梵那下了学,他就跑去桃叶渡找闵汶水。
闵汶水,又称闵老子,金陵城内一茶博士是也。
在京城的时候,傅谊就曾在林家茶楼里听过闵老子的名声,只可惜当时没能与其见面。
所以这次南下金陵,来了人家的地盘,他又岂能再次错过?
只不过傅谊一连跑了两三趟,一次面也没见着。
应天府尹邀他去林老板名下最大的酒楼——晚晴楼里吃小吃,傅谊没去。
云舒邀他去夜泊秦淮,坐条画舫听小曲儿,傅谊也没去,满心满眼念着的都是先去喝了闵老子手中的那盏茶再说。
就连在向京城写书信的时候,傅谊也没忍住发了几句牢骚。
说这闵老子也不知跑哪去了,他堂堂陶王世子天天蹲在人家门口摘莲蓬,剥莲子。
剥得桃叶渡那一块的莲蓬都快被他摸完了,也没等到个人影儿。
过了一旬,傅谊依旧没等到闵老子。
茶没喝到,读的书倒是多了不少。
所幸云府离闵老子所在的桃叶渡不远,而且云梵讲得也不错,深入浅出,傅谊也没什么怨言。
这一日歇息,傅谊嫌天气太热,便跑去白鹭洲里嬉水了。
有云卷云舒跟着他,云梵倒也放心,同父亲云离坐在院子里的亭子内乘凉。
云离则悠闲地摇着蒲扇,不时啜几口冰镇过的酸梅汤。
没几下杯中的酸梅汤就见了底,云理理所当然地指使着云梵再去弄点来。
“父亲难得回来这一趟,莫不成是专程来喝酸梅汤的?”
“那可不是,你那晚晴楼里卖的酸梅汤可不便宜,另添一壶还需一分银子,我这不得多喝几口?”
云离接过杯子,几口下去,半杯子酸梅汤又没影了。
“说来谊儿近来的学业如何?你若再不抓紧教些,不久圣上怕是就要召他回京城了。”
“世子殿下很是聪慧,除却贪玩了点,感兴趣的内容学得倒蛮快。我顺着他的心思挑了几篇荆公的文章,于变法相关事宜,他颇有一番见解。”
“如此甚好,他若日后也有变法之心,老夫这一辈子也就安心了。我只担心他这一回京城,怕是要天翻地覆啊。”
“的确如此,”云梵低头,扒着手指算了下,“八月秋闱,来年春闱,三月十五殿试,六月初六又是六年一考的京察和三年一考的大计,难怪皇上如此心急火燎地要找个赵除佞来牵制朝局。”
“圣上即位初期,崇正党把持朝政已久,这几年才逐渐衰落。我们这些从崇正书院出来的,不免遭皇上忌惮。可惜,还是有人还是想冒着掉头的风险往上爬。”
云离无奈摇头,身子不自觉地地往背后栏杆一靠,结果被烤得火辣辣的乌漆烫得又缩了回来。
“萧阁老和小阁老此事,做得着实太龌龊,用齐涵虚的一条命去试探皇上的态度,他们竟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内阁里捞钱。父亲,您这同门师兄,用您的学生连声招呼都不打,当真是不客气啊。”
云梵的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抹笑意,然而话里话外都透着丝丝冷气。
“是啊,我是受不了朝廷的明争暗斗,皈依佛门了。既不为同僚,自然没什么可说,只是可怜了涵虚。我本不愿再涉入是非之中,奈何情形不许……”
“萧锵他也是老眼昏花了,快七十的人了,怎得还是这般没有眼力见?皇上圣体有恙,他还一个劲地指示手下讨伐赵除佞,为涵虚讨公道,此次圣上的风疾来得如此猛烈,怕不就是被他给气的。”
“我让京城那家茶楼的掌柜去查了查,齐涵虚尚未被拖去午门前,就有人早已将他的家室送离了京城,想必是小阁老的人。”
“小阁老萧藩,此子狡诘机智,畅晓经济时务,绝不可忽视。若是太子与陶王世子日后被此人所操控,后果不堪设想。你一定得让人盯着。自我以求佛问道的借口离京后,朝中几近无人,也只能靠你行商来打探点消息了。”
“所幸金陵城内的官员大都是我们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对了父亲,可要让甘清以应天府尹的名义将卢点雪贡监进国子监?”
“去岁卢学子考取了秀才,没几个月也二十了,前途不可估量,不若之后送她入国子监?若是秋闱中不了举,她也可在国子监里深造一番。”
“不必,此事不宜声张。本朝虽说未有女子不可参加科举的禁令,但世间普遍认为读书只是男子的事,甚少有女子入学堂求学。”
“当年吾之挚友李温陵,点雪的先生,那么离经叛道的一个狂人,建了所女子学堂,最后却被人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梵奴,你说为何?”
“是儿关心则乱了。李先生之所以收她为徒,正是因为看重了她勤勉好学的品性,出儒入墨,如洪炉点雪,一点即通,想来是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就目前而言,她一女子若是进了国子监,也难免会遭他人轻视与欺负。”【2】
“这便是了。况且他李温陵入狱前曾嘱我一件事,定让我在点雪的二十岁生辰那日,亲口告之她的字。”
“他很是惋惜,尚未在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别有一番作为时便早早地殉了道。”
“可是李先生早已为她取好的字?”
“正是。澄怀观道,静照忘求,他愿自己的学生心境澄明,不失童心,故为澄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