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每逢看到这种令人心烦的奏本,他都会看人下菜,画王八的技能可谓是愈发熟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这一日上完经筵回来,傅谊身心俱疲。
天杀的,还要批奏疏。
随便挑了几本,翻开一看又全是废话,还有个仍嚷嚷着要请圣上入世庙嗣。
傅谊实在气不过,上来就画了个大大的王八,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一大觉。
翌日醒来,黄保心神不安地告诉傅谊一件事。
太后娘娘有懿旨,让圣上下了朝就来慈宁宫一趟。
傅谊的右眼皮跳了几下。
他深感不妙,下意识反思起近几日的所作所为。
不知为何,傅谊总觉得昨日那本被画了王八的奏本,上面的字迹有些眼熟。
直到他到了慈宁宫,看见母后与弟弟陶王,还有他的表弟岳棠棣皆在场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那字迹,是舅父的!
好巧不巧,那本奏本恰好就在母亲的手里握着。
傅谊眼尖,看见傅谦和岳棠棣正在学画。
画的是一幅鱼藻图。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弟弟傅谦的画上还画了只大乌龟。
傅谊深觉不安。
听到宫女通报的声音,太后岳澜语连头都没抬,只低声应了一句。
傅谊偷瞄了眼她的反应,知晓这是娘发怒的前兆,于是赶紧低头认错,企图息事宁人。
“知道错了,那就请皇上来说说,自己错在何处?”
然而岳澜语并没有像从前那般,拎着傅谊直接动手,反倒是平心静气地开了口。
“我,我,我朕错在不应该对臣子的奏疏置之不理,不应该在他们的奏本上画乌龟。”
傅谊弱弱答道,被吓得丝毫不敢动弹。
“哦,原来陛下不仅在礼部侍郎的奏本上画了画,也在旁人的奏本上画了?还真是能耐了。”
岳澜语挑了挑眉,抓住傅谊话语中的漏洞。
“是我朕不对,朕愿意公开向大臣们认错!还请母妃,啊不母后原谅我这一次!”
傅谊冷汗都快下来了,口齿都有些不甚清晰。
“话都讲不清楚,以后怎么当皇上?不过既然圣上这么爱作画,阿谦,方才哀家不是教了你画乌龟?正好这次就来试试,让圣上来评一评,看看画得好不好。”
未想太后话锋一转,却是唤傅谦拿笔过来,要他直接在傅谊的脸上画画。
此时,原本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岳棠棣也看呆了。
见太后真有此意,他马上凑过来打圆场,不动声色挡在傅谦身前:
“舅母,兄长如今也是一国之君了,若是您执意要让谦哥在圣上脸上画乌龟,被旁人看见有损天威啊!要不这次您就饶了他吧?”
“今日没有经筵,皇上大可在本宫的慈宁宫里好好歇息。”
太后瞥了一眼小侄子,岳棠棣顿时讪讪收手。
“再者,你都说了傅谊是你们的兄长,他身为兄长却丝毫未起榜样作用。更何况他现在更是天子,难道不更该为天下百姓做表率吗?”
“对对对,娘教训得极是,所以陶王你还不赶紧过来!”
傅谊唯唯诺诺,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错,只得把心一横,闭眼等着接受惩罚。
而傅谦却是左右为难。
他既不敢在天子面前如此放肆,又不敢违背母后的话语,只得无助呆愣在原地,杵了半天。
但岳澜语的声音却是越催越紧。
“难不成还要我把脸凑过去吗?好吧,我肯定不怪罪你就是了,尽管放心!”
半天没个动静,傅谊也有点坐立难安。
他知道自己这个胆小的弟弟在担心什么,连忙打起了包票,免得傅谦事后也要被教训。
可话都到这份上了,傅谦仍旧一动不动。
岳棠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悄悄地猛推了傅谦一把,随后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躲回去继续画画。
猝然被推了一下,傅谦没个防备,毛笔直直地划在傅谊的脸上,拉了好长一道墨痕。
傅谊愕然,没想到弟弟一上来就这么猛,便狐疑地睁开一只眼,没好气地开口道:
“阿谦你手别抖,可得给我画得好看一点啊!不然娘看了觉得太丑再让你重画,我的脸可没你画纸那么大,还有空地儿给你再画几道啊!”
“是是是,臣弟定不辱使命!”
傅谦胆战心惊地应着,见事已至此,只得硬起头皮动笔。
一只乌龟画完,傅谊睁眼,要寻个镜子看看傅谦画得怎么样。
然下一刻,傅谦往后一退,笔锋一转,却是对着自己的脸火速画了只一模一样的乌龟。
“还请圣上恕臣弟失礼,臣弟无意冒犯天威,甘愿与圣上一同受罚!”
傅谦这么一搞,傅谊很是匪夷所思。
他分明都说了不怪罪,干嘛非得这么折腾自己。而且这事又是母亲吩咐的,这小子怎么还这么畏畏缩缩的?
傅谊心里嘀嘀咕咕了半天,面上倒是一副老实样。没有母亲的准许,他不敢轻举妄动。
望着兄弟俩两张大花脸,太后岳澜语的嘴角浮现出一股若隐若无的笑意。
她吩咐完下人端水上来,就以出门散心为由借故离开了。
直至看不见母亲的背影,傅谊这才原型毕露,一把从傅谦手中夺过笔,追着岳棠棣便画上去:
“好小子,有胆子做就别跑啊!是兄弟就让我也给你画几笔!”
之后太后的慈宁宫里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
小皇帝追着礼部侍郎之子不肯撒手,结局以岳棠棣的失败告终。
其脸上被傅谊涂得乱七八糟,简直残无人样。
傅谊为此乐呵了好久。
经过这么一闹,他胸中的郁气散了不少,度过了迄今为止,在紫禁城里最快活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