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闻沈靳炳倒是对此甚为厌恶,至今都对祖上靠卖女人承袭来的爵位耿耿于怀,所以费尽心思拼命往上爬。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他为何而来。
自赵除佞上位,五城兵马司便成了都察院和东厂厂卫争相侵占的对象。
今日巡城御史来五城兵马司转一圈,明日便有锦衣卫以办事为由,强拉着兵马司里的人牟利去了。
昆玉霜眼中警惕之色不减,一边留心着眼前的百姓,一边警惕着沈靳炳和缇骑是否还会有什么别的动作。
沈靳炳倒是不甚在意。
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最先带头逆行的人,右手缓缓地搭上腰侧的绣春刀,有意无意摩挲着剑柄。
他这一举顿时令那人腿脚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直至缇骑呵斥其有序退去,毋要挡道,那一队人群方才如梦初醒,在昆玉霜的指引下,哆哆嗦嗦地缓步退去。
沈靳炳的出现,吓退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看过榜的拔腿就跑,没看过榜的看完后也不敢多待片刻。
而那些等着帮下捉婿的家丁们,此时也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生怕自己触到姓沈的霉头上,一个看不顺眼就把自己给提溜到诏狱里去。
望着黄榜前只剩几个稀稀落落的人影,昆玉霜不由感叹锦衣卫做事之有效,立竿见影。
难怪傅谊总骂沈靳炳是个活阎王,逢人就说此人应当是在北镇抚司待久了,阴气太重,大晚上乍一见,活跟个鬼影儿似的飘着。
如今这鬼影儿飘到她身边,却与傅谊口中的形容有所差别。
昆玉霜没瞧出什么戾气与疯劲,倒是瞧出了几分,谦逊?
“今日有劳将军了,陛下忧心您太过辛苦,故特命在下前来襄助将军。”
“怎么,上差大人可是觉得,末将到了京城,连个巡街的差事都顾不过来?”
昆玉霜嗤笑一声,目光灼灼地望向沈靳炳,眼中无丝毫畏惧。
“岂敢!岂敢!将军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岂是我等所能企及,所作所为也皆令万千百姓钦佩不已,心中也都期盼着在金榜下绑个探花郎回去呢。”
谁料沈靳炳却是朗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吓得还逗留在长安门前的几人宛若惊弓之鸟,撒开丫子就跑。
他这么一说,昆玉霜一时半会儿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沈靳炳也没说错,她确实也算是帮下捉婿,不过是瓮中捉鳖,早就定好了的。
因昆家与岳家世代交好,她和岳渊峙也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岳渊峙加冠的那日,他还特意向两家的长辈们起誓,待昆家播州一役凯旋而归,他岳渊峙金榜题名的那日,必定来迎娶她。
他的表字本是岳家姐姐早就想好的。
但岳渊峙执意要自己给自己取,渊清玉絜,往后就叫作清絜。
父兄听后很是满意,大声赞叹岳家又出了个耙耳朵,之后便安心地将她托付在了岳家。
只可惜,后来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了。
没过多久,岳家姐姐救了被土匪劫道的先陶王。
先陶王对岳家姐姐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许久,终于如愿以偿。
那二人为了清絜的名声考虑,不愿旁人在背地里讥笑他岳渊峙走后门,是靠姐姐嫁了亲王才中的进士,故而特意选在黄榜出来后的吉日成的亲。
彼时她刚刚平定播州的叛乱,回京复命,听闻新晋探花郎正是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亲弟弟——陶王的小舅子,如今尚未婚配。
就是人太过羞涩,自打去琼林宴的路上被丢了一身的花枝,探花郎就躲在陶王府中不肯出来了。
愣凭京中多少贵女递出请柬,通通被先陶王那个恶霸给狠狠地打了回去。
待她抵达武英殿,靖安帝亲自授予她“定远大将军”一职,为父兄追赠了谥号,又问她还想要什么赏赐。
昆玉霜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冒着被御史记上失仪的风险,对着自己一直使眼色的探花郎,心下了然。
她郑重开口,面上却略有些不好意思,
“末将听闻京中素来就有帮下捉婿这一习俗。不知陛下可否同意,让末将将那探花郎绑来做夫婿?”
靖安帝自是满口答应,笑着对陶王说,不要再把小舅子藏在他那金屋里,人家都上御前来讨夫婿了,赶紧放出来交给昆将军,免得美人再遭人觊觎。
此后,她与清絜的婚事便成了京中一桩美谈,倒是甚少有人知道他们是自小就定好的姻亲。
估计眼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如此以为的吧。
不过沈靳炳似乎并无恶意,也没把刚才说的话当作一回事儿,笑完便罢。
他摆正神色,对昆玉霜继续道,
“是在下的错,让昆将军误会了。这确实是陛下的命令,不过陛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待给我与将军。”
“何事?”
昆玉霜不解。
“陛下昨日在文华殿读了一卷后,名次还未排,当即就点了状元,并且将亲赐的琼林宴提前至了今晚,就是为了尽早一领那位大才子的风采。”
“而传胪宴后,陛下命我速速追回状元郎,再请昆将军将其护送至宫里,免得出榜后出了差错,人中途被绑去成亲。只是——”
沈靳炳兀地话锋一转,面色凝重了起来,
“那状元郎忽然不见了,仪仗队也未曾见过他。我的人拿着画像在黄榜前寻了半天,还去了他在京中的住所,也未曾发现其踪迹。”
“你是说那位看着年岁不大的卢状元?他是何方人士?”
“姓卢名点雪,徽州黟县人士,时年仅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