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如此费心,也不知她卢点雪明不明白你这片苦心,之后她可莫要在东厂的拷问下招了才是。我瞧她这脾气怕是比她老师还要犟上个几分,哎,也不知谁能劝得动她。”
“皇上如此护着她,想必不太会让她在诏狱里待太久。”
“那也不一定,你也不想想北镇抚司是谁的天下。”
“阁老的意思是——”
魏与归错愕,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西直门那的小宦官们都喊他九千岁了,我们这小皇帝,也不过才万岁啊。”
萧锵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目光饱含深意地向窗外望去。
此时此刻,萧阁老口中的这位“九千岁”,正在文华殿内批红。
傅谊就站在他的旁边,气得团团转,围着赵除佞愤愤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拍案大怒道:
“为什么山西和河南不肯借官粮给陕西?!我外爷从蜀地买来的粮都运到了陕北,怎么陕西和河南的布政司到现在都没个声响!”
“主子息怒,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赵除佞冷静地从地上捡起被震落下来的奏折,理了理内页,复又恭恭敬敬地呈在御案上。
“万岁爷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文官们的规矩,各省间不轻易协济,能用本省的财力自行解决问题就不可再得到援助。再者调粮也不是件易事儿,要收缴,要发送,要押运,要下卸,这些损耗也不是一星半点儿。”
“更何况京察在即,这些财政杂项也是算在考察之内的。若是有人因为借粮而弄得自己区内不太平,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江南的漕运呢?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从江南那里调一些也可以吧?”
傅谊不满道。
“不可,江南离陕西太远,且江南本就承着国内大半的赋税,眼下又到了农忙的季节,若再将大半人力调至漕运当中,怕是要引起民变。”
“这不行那不行,人都快被饿死了,还在斤斤计较这些?哦,他们是安生了,反正陕西要是闹出民变,国库亏空,都不碍他们事儿!”
傅谊越想越气,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语气也急躁起来。
陕西这边调不来粮,辽东那边建州女真又虎视眈眈。蓟辽总督为修筑关宁锦防线而大兴土木,每年都耗费五百万两以上的银子。
国库本就空虚,且辽军缺饷已历三年,若不是梁纲所提议的矿税与商税收上来了不少,又裁撤了各地驿站,才能把拖欠着的银子先发上个一半,以解决燃眉之急。
这便是今日傅谊会同意赵除佞要拍卖在皇宫中骑马特权的原因。
再者,因西南的奢安之乱一直得不到解决,他的舅母昆将军则主动请缨,亲自领兵前去成都平乱。
舅母今日临行前与他说了个条件,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卢点雪。
纵算朝堂上再容不下这么一位奇女子,她的女子军中也能为卢点雪留有一席之地。
傅谊当场就答应了,并郑重承诺自己定要打破这死气沉沉的朝纲。
结果他刚把舅母送出城,一脚踏进宫中时,赵除佞就急急地捧着山西河南拒不调粮的奏疏过来了。
同时送来的还有宗室向他奏讨残盐的题本。
傅谊看了没几行就扔给赵除佞,让他直接留中,以后也不用再送过来过目了。
就在赵除佞刚耐心地将飞出去的奏疏给拾回来整理好,傅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招呼着赵除佞把它们翻开,让他挑重点讲。
“所以宗室为什么要跟我讨要残盐?这残盐是什么,他们拿了有何用?”
傅谊始终不解其意,发问道。
“回主子,残盐原是指场盐因堆积年久,经风雨销蚀而残余之盐,可用来免纳盐课,低价开中,有时也可将余盐冒称为残盐。”【1】
“原来如此,那残盐与余盐不是同一回事儿。我记得宪庙为整治盐政,有过余盐买补制,允许灶户将上缴朝廷的正盐以外的部分卖予盐商。”
“立国初年,朝政是不允许盐商与灶户私下接触进行食盐交易的。故而灶户所生产出来的余盐则由朝廷统一收取,并给予灶户一定补偿,以保障其能正常生活。”
“但介于后来朝廷对灶户的补偿越来越少,灶户也就不愿将余盐卖予官府,宁肯冒禁私卖。到了宪庙时期,既由于私盐盛行,又由于盐商长期守支而边储亏损,继宪庙而立的孝庙才不得不放宽标准,允许盐商以余盐补买正课的形式向灶户直接购买余盐,但其前提是盐商必须有引纸在手,且尚未支盐。”
“但这不就更奇怪了,宗室不得为商,他们又不是盐商,要拿残盐引做什么?”
傅谊更是觉得困惑,忍不住问道。
不过这一次,赵除佞没有回话。
傅谊紧紧盯着赵除佞的面庞,见他仍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逐渐回过了味儿。
“你不想得罪人,那便由我来说。”
傅谊面色骤冷,冷哼一声,
“商人买余盐补官引,而免其劝借。不管是十年前的守支者还是五年前的守支者,朝廷亦允许其买补。官府控制买补的余盐,让盐商以余盐补正课减少漏私,不可谓不是件两厢情愿的事儿。而现如今这些奸商权贵的胆子可真是愈发得大啊,把余盐冒称为残盐,都敢借残盐大肆引带私盐了!”【3】
傅谊正欲大发雷霆,未想赵除佞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捧起一本折子,向傅谊膝行而去。
“主子万岁爷息怒,还请您先看看这一本。”
“这又是——?”
“盐务司上的折子,说的正是两淮正盐盐引大壅,无盐可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