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谊不屑地一撇嘴,显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想起二人刚刚说过的话,他话锋一转,奇道:
“你是说,是宋司直帮你们修的?怪哉,这千里镜他在宫中也就摸过几次,竟懂得修理之法?”
“其实宋司直说了,他也不太会,只能尽力而为。”
傅谦是个老实的,话没问几句就已全盘托出。
“但是他说他最近在跟徐侍郎学习西洋人的技法,不妨一试。若是还不放心,他提议我们可以到文华殿内,偷偷地寻一张皇兄桌案上写有外文的解释说明,待我们临摹一番后再交由徐侍郎去翻译。”
“果然是他出的馊主意。”
傅谊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表情。
“何须这般大费周章,我自个儿也能看懂。回头待我翻译完就让你们带给他,就不必麻烦徐侍郎了。”
“是。欸,怎么皇兄也会些外语?先前我们怎不知道?”
岳棠棣人小鬼大,转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嗯……因为我朕好奇西洋人的生活,所以就私下向徐侍郎打听了不少,顺带着也跟着他学学西洋人的话。”
傅谊岳随即意识到了话中的不妥之处,眯眼警告道:“岳棠棣,这你可不许告诉你爹!不然我就把你拆了御赐的千里镜的事告诉舅父!”
“好说,一切好说。”
岳棠棣讪讪一笑,而后正色道:
“对了皇上,你让宋司直查的事有眉目了。宋司直说,那茶商林凡安的父亲正是因开中法而久久支不到盐,这才落至破产的境地。”
“奇怪,他家籍贯可是在扬州,祖辈又是世代从事盐运,更是因开中法而发家,应是早就与官府打点好了关系,怎就单单到了他父亲这代就不行了?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傅谊困惑发问。
“宋司直料到皇兄会这般问,于是就提议让皇兄选一个靠得住的人去当两淮巡盐御史,把盐政处理完后再去巡盐收盐税。介时,他可以借此人职务之便找个由头跟过去,再悄悄调查林凡安的来历。”
“我手下可没什么人能用,想用的那个卢点雪至今还在诏狱里关着。更何况若是再让赵除佞的手下去担任此职,他这边又是收商税又是收矿税的,到了扬州可不得被那群富商剥了皮?”
一谈及到盐政,傅谊就不禁愁眉苦脸起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开口道:
“不对啊,宋穆安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这些,偏生要让你们两个半大的小毛孩儿来传话?我不是给了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吗?”
这一次是傅谦答的话:
“因为这几日厂公加紧了对出入宫门者的搜查力度,宋司直碍于身份不好多次往来皇宫,避免厂公生疑,故而就托我们来传话。反正我俩还是小孩,司礼监的人也没把我们太当回事儿。”
说完,他睁着双大眼睛,不解地盯着傅谊,“皇兄,为何厂公要集东厂之力,大肆搜捕那些奏讨残盐的宗室?”
怎么又是在问这事儿,傅谊不免有些烦躁,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那是因为这些权要与奸商勾结,以不正当的手段来谋取厚利。他们不但奏讨盐引,垄断了绝大部分的残盐,且旧引不缴反复使用,甚至一引有用至十年的。听盐务司奏报,手法之一是买窝卖窝、坐享其成;手法之二便是并包夹带,增重掺私。”【1】
“本来开放余盐之禁允许买补,是为了给守支的正盐商人一些好处,激励他们支持开中法。”
“但至余盐奏讨成风、影射夹带成习后,情况就变了。余盐之利十之八九落入权贵奸商之手,而这些人是择地自便,越次先支,任场买补,把便宜占尽。于是盐场就缺乏足够的余盐供正当商人买补,商人只好株守空等,久不得盐。”
“即使支到了盐,由于权贵奸商请领得来的残盐、余盐,还有零盐、所盐,以及漏税夹带的私盐,大量涌入市场,销路被占,价银高、需索多的正盐和正当途径买补来的余盐滞而难销。如此,无所获利的商人就多不愿中盐,正课日益耗绌。”【2】
“正盐盐引壅积便是这么来的。一方面是因正盐销路被余盐所占,另一方面是因正盐的盐引大量积压,卖不出去,卖出去的盐引也长久支不到现盐。守支既成畏途,已经支掣到手的正盐销路又被余、残、零、所、私盐侵夺,商人们对中盐兴趣锐减。引以纳课,引既不销,课从何出?”
“原来如此,那奏讨残盐的宗室可真是不体恤百姓!可皇兄也须得留意,莫要让赵除佞动用东厂私刑,屈打成招啊!”
傅谦诚心劝告道。
“放心,他还没那么大胆子,顶多是把人关进诏狱里吓唬一通罢了。”
傅谊一脸的不在乎。
“更何况我也仔细留意了一下那几位上疏请罪的宗室,个个哭得中气十足,哪像是受了刑的?”
“那便好。只是母后仍有些不放心此人——”
傅谦还想说些什么,傅谊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意敷衍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让娘放心就是,我自有分寸。”
“好,有劳皇兄了。那我和棠棣告辞。”
“走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