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急急吹灭蜡烛,连忙转身朝外走去,终于赶在打喷嚏之前离开了架阁库。
未料她甫一出去,就与刚醒来的胥吏撞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知府衙门!”
那人横眉冷对,上来便扬着脖子把卢点雪一阵骂。
待他走近后,发现来着是个女子,表情就更为不善了。
卢点雪平静地听完了他所有的话后,客客气气地道了个歉,这才出言解释道:
“失礼了老人家,我是新上任的应天巡按,见这边知府衙门有些冷清便好奇走了进来,未曾提前知会您一声,真是不好意思。”
“哈?你说你是应天巡按?别说笑了,哪有女人做官的?况且这大晚上的,哪个良家女子会跑到知府衙门的架阁库?”
胥吏一听,语气更为轻蔑,
“再者,知府老爷早已派人去迎接巡按大人了,你又在这装腔作势什么?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一个女人信口雌黄!走,我马上把你抓去见知府老爷,看他怎么给你定罪!”
不由分说,那胥吏就抽了根棍子,一把杵在卢点雪背后,将她带出架阁库,从后门进了巡按察院。
此时,苏州知府正提着灯笼站在院外,焦急地张望着。
“卢巡按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四处搜寻无果,他紧锁着眉头,随机抓了一个仪仗队的人来问话。
“应该不是,卢大人说了她一个时辰内必到。”
被问到的那人一脸惊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老爷莫急,巡按大人那么大一官儿,必定安然无恙。只不过小的刚在知府衙门的架阁库里抓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贼,您瞧瞧,竟还敢冒充巡按大人!”
说话间那胥吏从后侧走出,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将卢点雪推搡至知府面前。
只是下一刻他便清楚地看到,知府老爷的面色顷刻间就变了。
胥吏本还有些纳闷儿,直至卢点雪恰逢其时地开了口:
“阁下可是苏州知府李大人?在下卢点雪,幸会。”
这下确认无误了,李知府回过神来,大惊失色,急急呵斥那胥吏撒开手,随即向卢点雪行礼:
“恭迎卢巡按莅临苏州府。是本官治下不严,让这无知小吏冒犯了您,在下先行赔罪。你,还不速速退下——!”
李知府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同时也没忘了把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那名胥吏瞠目结舌,没想到眼前这名其貌不扬的女子正是新上任的应天巡按,自知理亏,点头哈腰地赔礼过后就灰溜溜地跑了。
自始自终,卢点雪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未曾与那无礼的胥吏过多计较,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掸掸身上的灰,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她这反应,倒是弄得李知府更心怀愧疚了。话不多说,他就要邀请卢点雪去赴晚宴,为她接风洗尘。
“这又不急的,李知府,本官有一事想请教您,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卢巡按请讲,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知府自然是满口答应,可不料,卢点雪下一句便是单刀直入地问他隔壁吴县县衙里发生了何事。
“呃,这个嘛,卢巡按不妨待入座用席后再详谈?”
李知府一时有些语塞,本想打个马虎眼儿蒙混过关。
可他不曾想过,眼前这位巡按大人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哦,为何此时不能说,偏要等酒醉微醺后再说?是不便说还是不能说?李知府莫要担忧,别的几位知县不在场,可本官在这,且就是为了考察府州县官而来的,您有话大可直言不避。”
卢点雪当然是不吃他这套,脚下一停,眼神颇为玩味地盯着李知府。
不好,被看出来了。
霎时,李知府的额上流下一滴冷汗。
“哈哈哈,卢巡按这说的是什么话?吴县的知县正在隔壁县衙审理一桩积案,故而暂且来不了。而另外几县的知县在接到您的牌票后,也就早早地递了拜帖来,想必不消片刻便会赶到。”
“诺,拜帖就在这,您未到之前,我便自作主张先收拢了起来,还请您过目。”
李知府心虚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命人赶紧将拜帖送来。
“嗯,是挺巧的,七个知县都说自己公务繁巨,未能亲迎惶恐惶恐,恳请恕罪,说法挺一致的。”
卢点雪只扫了一眼各个拜帖,便将其合起,随手交给书吏,似笑非笑地与李知府对视着,
“如此看来,倒是本官来得不巧了。”
“怎会怎会!卢卢卢——卢巡按莫要往心里去。”
卢点雪这话一出口,李知府差点儿被吓得丢了魂儿,话也说不利索。
“公务繁忙,戌时审案。李知府,若是我若是没记错,大琝律上说的散衙时辰是酉时吧?本官到此处时早已过了酉时,还不曾听过有知县辛劳至此,到现在还升着晚堂呢。看来这是商量好了,他们有意避着我,想给个下马威呢。”
卢点雪长叹一口气,一时有些感慨,
“哎,也是连累你李知府了,难为你辛苦为他们遮掩,结果人家却丝毫不领情。我初来乍到,又是个女子,他们合起伙来排挤我,在下尚能理解。可阁下来这也有小半年了吧,又是季尚书的门生,怎的到现在仍被众知县拒之于门外呢?”